地球最后4000只白鹤:鸩杀、枪击、无处落脚
追鹤人和地球最后的4000只白鹤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黄孝光
发于2020.6.08总第950期《中国新闻周刊》
“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5月11日凌晨5点,彻夜未眠的周海翔在朋友圈更新动态:白鹤“419”已失联13个小时。
“419”是这只白鹤的代号。在周海翔的镜头里,这是一只让人心生怜悯的白鹤。白鹤因为一身洁白无瑕的羽毛,别名雪鹤,“419”却毛色泛黄,走路时一瘸一拐。它的状态糟糕极了,其他白鹤迁徙时速高达100公里,而它头一天迁徙的距离只有9公里,被同伴远远抛在身后。
每年春秋两季,白鹤迁徙时节,周海翔也常常处于“失联”状态。作为野生动物保护专家,他整日蹲守在野外,一方面调查白鹤等候鸟的生境,另一方面通过卫星跟踪器追踪被救助候鸟的迁徙动态。
借助卫星跟踪器,周海翔两年来对“419”的迁徙进行实时跟踪,勾勒出一张周而复始的白鹤迁徙图。循着这张图,周海翔等数十名志愿者一路为其保驾护航。毒杀、枪击、雾霾、食物短缺、栖息地消失……白鹤的迁徙之路,远比他们预想的惊心动魄。
白鹤在世界范围内一共只有4000余只,被认定为全球极危物种、中国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但在学者和志愿者们看来,对白鹤的保护力度与其珍稀程度相比远不匹配。
此刻,“419”正在进行获救之后的第三次北迁。自4月上旬从鄱阳湖起飞后,它脱离了鹤群,和伴侣也走散了,独自踏上飞往西伯利亚的5000多公里归途。
中毒的“大白鸟”
两年前的春天,周海翔首次在辽河滩遇见“419”。
当时他在跟踪观察一个鹤群,“419”正在河对岸扑棱着翅膀,似在挣扎。发现异常后,周海翔驱车绕行十几公里过河,看到一只成年鹤和一只幼鹤已经死亡,而“419”口吐白沫,明显是中毒症状。还有一只白鹤中了霰弹枪,两枚脚趾被打断,右侧翅膀也被打穿了,血流不止。
回想当时场面,周海翔说,幼鹤的死亡最令他心痛。2018年是白鹤种群颇为艰难的一年,因为北极繁殖地气候异常,新生幼鹤成活率大大降低。周海翔对东北迁徙地1800只白鹤统计发现,幼鹤的比例不足2%,远低于8%的平均水平。
白鹤,大型涉禽,栖息于浅水湿地,因其生性警惕,有受访者称之为“距离人类最远的鹤类”。每年秋季,白鹤从出生地西伯利亚飞往江西鄱阳湖越冬,第二年春天回迁,途中会停留在东北湿地休息觅食、补充体力。在东北,白鹤通常活动于松嫩平原和辽河平原,尤其以平原上的獾子洞湿地和莫莫格湿地为主。
在周海翔的个人环保日志中,保护白鹤行动最早可追溯到2005年。当年,他无意中发现沈阳獾子洞湿地有白鹤出没,而当地民众对这种“大白鸟”一无所知,以为它是跟羊群一样普遍的物种。“总有人来湿地下药毒大雁,也有‘大白鸟’跟着中毒。下药的人捡走鸟之后,村民也能陆续捡走一些。”
周海翔大为震撼。当时他身兼多重身份:沈阳理工大学生态环境研究室主任,鸟类研究专家,辽宁省环保志愿者联合会副会长等。他在獾子洞湿地发起白鹤保护行动,把个人电话印在年历上,在周边村落挨家挨户做反盗猎宣传。此后,越来越多的受伤白鹤,被送往周海翔所在的沈阳猛禽救助中心。“如今盗猎问题缓解了很多,不过还是会有零星事件发生。”周海翔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发现中毒的“419”后,周海翔与同伴在现场找到了两枚弹壳和大量泡过毒药的玉米粒。他们第一时间给两只幸存白鹤戴上黑色眼罩,注射解毒药、初步包扎止血后,紧急送往沈阳猛禽救助中心。中枪白鹤因其枪下逃生的经历,志愿者们给它取名“枪生”。中毒白鹤戴上了编号为“419”的环志,并以此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