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社保政策被钻空子:六七百职工遭诈骗5000万

光山新闻网 admin 2019-02-02 22:32:51
浏览

图为福州市市民服务中心前来办理社保业务的民众展示自己的社会保障卡。(资料图片)/p 记者 张斌 摄

资料图:社会保障卡。(资料图片) 记者 张斌 摄

  吉林社保诈骗:万能的“上线”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霍思伊

  王莲和丈夫站在十字路口,目送王世国的车渐渐消失。桦皮厂镇冬季干冽的空气中,他们轻轻呼出一口气。

  几小时前,他们去银行取出了6.5万元现金。现在,一摞摞钱就堆在王世国的车上。按照王莲和丈夫的预期,他们将会得到一个有保障的晚年。

  中间人承诺,代办社保成功后,每个月可领取1050元养老金,当月办理,下月开支。

  在距离吉林市区30多公里的桦皮厂镇,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厂办大集体的辉煌早已不在,只剩下废弃的淀粉厂、化肥厂和绿化厂,厂房破败,门框脱落。当地人主要靠天吃饭,收成好时一年上万元,不好时就只有几千。6.5万元——对37位受骗的桦皮厂镇人而言,是费尽口舌从亲戚或高利贷处借来的“养命钱”。

  然而,他们的“老有可依”注定无法到来。据不完全统计,在2016年到2018年间,吉林市发生一起特大社保诈骗案,受害人数达六七百人,覆盖吉林市多个区域,涉案金额达5000万元。

  截至2018年11月,这起诈骗案的核心成员已经陆续落网,案件目前正处于第二次退回补充侦查阶段。

  入局

  2016年8月,和王莲一起卖冰糕的老付说,可以找人帮忙办社保。她问是谁,老付说,是镇政府的关凤玲。

  关凤玲以前是桦皮厂镇民政部门负责人,后来做了镇政府办公室主任,镇上人办低保和退休,都找她盖章。

  关对王莲说:“你岁数正好,交得少,开得多。一次性交六万五,这个月办,下个月就能领1050元,工龄给你算25年。”

  那时,王莲46岁,离法定退休还有4年。虽然是非农户,但由于常年打零工,没有在任何企业正式工作过,没有参加过城镇职工养老保险。

  关凤玲所谓的“代办社保”,其实是“参保+退休(或提前退休)”的一条龙服务。

  关凤玲解释说,通过挂靠企业,无论是农户还是非农户,都能和企业职工一样,退休后按月领取养老金。她特别强调不限年龄。“办退”生意中,主要的选择有两种,一是办理25年工龄,“退休”后每月可以领1050元(后来涨到1350);另一种是30年,“退休”后领1750元。

  在被骗的委托人中,大都没有到退休年龄,80%为50岁以下的女性,最年轻的只有43岁。

  王莲想,已经有邻居办成了,月月领钱,不能有假。2016年11月28日,她将6.5万元交到了关凤玲的老公——王世国手上。王莲想要他写个欠条, 他摆摆手说:“错不了,你姐在镇政府工作,由她一手代办,一个月之后就给开支。”

  一个月之后,王莲没有领到存折。

  到了年底,关凤玲给王莲看了一张照片:社保局的缴费单据一字排开,桌上堆着的还有红色的存折。王莲放了心,以为自己的钱已经交给了社保局,接下来就该领钱了。可是到了2018年,还是没有拿到存折,桦皮厂镇的其他委托人也是。

  2018年1月9日,委托人们来到了位于吉林市中心的桔子酒店,见到了传说中的“刘姐”——关凤玲的“上线”。

  《中国新闻周刊》调查发现,在“刘姐”团伙中,离她最近的下线,要么在政府部门工作,要么与政府关系很近,关凤玲、郑广文、袁纯伟等人都是。这些人再发展自己的下线,组织架构类似于传销组织。

  关凤玲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她和“刘姐”结识于2012年,曾合伙做过生意。2016年7月,她接到刘的话,说给她介绍一个生意,让她找人办社保,“可以进到企业里头。”

  一开始每人的报价是6万,后来涨到6.5万。关凤玲也逐渐发展出像老付这样的下线。

  该组织不断扩大。吉林市几乎每个乡镇或社区,都有4至5个最低层级的“中间人”,多是农民或打工者,他们最先发展的委托人,多是自己的亲戚或邻居。有几个代办成功的案例后,更多委托人入局。

  据了解,最低等级的中间人一般收取2000~3000元的“介绍费”,中层则收5千至1万元。最终向委托人的收费标准,在不同的区域各不相同,从5万到13万元不等,这主要取决于中间人的多少。每增加一个中间人,就多一笔回扣摊在委托人身上。

  比如,桦皮厂镇的价位是每个委托人25年工龄收费6.5万,30年工龄7万元,而从吉林市区向南23公里,在松花江畔的丰满街山河胡同社区,25年工龄的价格则是9万,30年工龄的是10万。

  “刘姐”全名叫刘沁一,1982年生人, 在关凤玲的印象中,她看起来很年轻,穿着很潮,喜欢涂红唇。说话语速快,音调高,颇有气势。在2018年1月9日在桔子酒店的会面中,刘沁一穿着红白格子衫,帽子上是闪亮的挂饰。她数次打断委托人的控诉,拍桌子。

  委托人私下去查自己的社保缴费记录,发现有的只有三个月,如王莲的账户中只有2016年11月、12月和2017年1月的记录,每个月的入账金额,均是当年参保单位在职人员养老保险缴费基数的下限。还有的人一个月的入账都没有,只有空头账户,有人甚至连账户也没有,输入自己的身份证号,社保官网上显示的是一片空白。

  “刘姐”安抚委托人,说自家的资产十倍赔你们也够了。“我丢不了,也跑不了。”

  她承诺,如果1月25日还没有领到存折,就一次性把钱退给委托人。

  1月25日,“刘姐”的保姆李月给了关凤玲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介绍信,上写“兹介绍李月同志、关凤玲同志,前去吉林市社保局,领取中国华粮物流集团桦皮厂粮库退休人员工资卡”。

  挂靠

  桦皮厂粮库,是该案中被“挂靠”人数最多的一家企业。据不完全统计,这家总共不过30个员工的企业,至少“挂靠”了150个“退休人员”。其他“挂靠”人数比较多的企业包括吉林市江城织布厂和吉化建安公司等。

  “挂靠”的手续很多并不高明,经常会有纰漏。关凤玲记得,有一次,刘沁一拿来一摞居住证明信,上面的挂靠单位是桦皮厂粮库,却盖有铁安里社区民主街道的章,而这条街道上的企业是吉化建安公司。刘沁一又拿来一些空白的居住证明信,让她重新盖上粮库所在街道的章。

  同一个委托人,在《劳动者参加工作时间认定表》中,将其单位写为“江城织布厂”,另一张表格上却写成了“江城染料厂”。

  有接近刘沁一的知情人士透露,刘沁一采取的策略其实很简单:找到什么人,能盖什么章,就挂靠到什么企业。

  除了《劳动者参加工作时间认定表》,委托人还要填写一份空白的劳动合同,封面上写着“吉林市劳动局监制”。委托人在信息页以及多份劳动合同续订书上签字,而无论是单位名称还是签署日期,都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