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生活是一座文学富矿(艺海观澜)
生活的丰富性决定了文学的丰富性,每一种生活都适合文学生长,军营生活亦然,关键在于,我们是否真正融入并尝试去理解这种生活。只要肯沉下身子潜心开凿,军营生活永远是一座文学富矿。
从初学写作到今天,我写的作品都是关于军营和军人的。说得具体一点,写的几乎都是戍守戈壁大漠的基层官兵。有时候,我也会感觉题材有些单一,想去尝试写点别的主题。可一旦准备动笔,脑海中浮现的,必定仍是那些伫立荒原的营盘,仍是那些熟悉的军人面孔,仍是漠风中的河西走廊和巴丹吉林沙漠。
作为一名军旅作家,身处今天的中国和今天的军队,应该去书写什么?我想,这不仅与时代有关,与文学有关,更与和平年代军队的意义与军人的价值有关。我一遍遍地从自己的生命体验中去思索、追问这些意义与价值。
从军30年,我先后在基层和机关工作过,带过几茬兵、见过许多人、走过不少地方,拥有无数难忘的回忆。军营的生活与记忆充实了我的生命,塑造了我的性格,也提供给我丰厚的写作素材。我想写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活,更是我们这一代军人的生活。在我看来,辽阔的戈壁大漠不仅是很好的武器靶场和战术演训场,同样也是绝佳的文学现场和心灵试验场。在这样的环境里,更能清晰看到军人的相聚与别离、坚守与抉择,感受和平年代不为社会所熟知的军营生活与军人内心。我试图在作品里探究年轻军人如何在艰苦的环境中实现精神成长,如何在时光和风沙的磨砺中找到生活的意义,如何在不为人知的环境中坚守职责。这听上去可能有点老生常谈,但未尝不是我们每个人都面临的生活课题。
2019年冬天,我前往内蒙古某训练基地参加拉动演练,在草原上度过了难忘的几个昼夜。那几天我住在演习场的卡车上,最低气温达到零下20摄氏度,除了凌厉的风和翻涌的思绪,包括肢体、感官在内的一切似乎都被冻结了。身体受了一番罪,却带给我别样的生活体验。我后来根据这次任务经历,创作了中篇小说《荒野步枪手》。开始写作的过程并不算顺利,主要是里面缺少一个真正的主人公,所以来来回回开了好几次头都进行不下去。直到有一天,我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战士的形象,那个战士有点像我在演习场见到的几名战士,但又不全是,他身上似乎还有我在连队带过的兵或者在漫长军旅生活中接触过的那些士兵的影子。他们身怀绝技又朴实善良,身处集体又个性鲜明,换句话说,小说中的中士“庞庆喜”就是用我心里无数个士兵的侧影共同勾勒出的一个新的士兵形象。有了这样一个士兵的模样,我知道这部小说可以写下去了。
很荣幸,中篇小说《荒野步枪手》获得了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这让我再一次体会到,生活是时间之河的水流,是生命之树的枝叶,是历史长卷的注解,是时代影像的颗粒。生活的丰富性决定了文学的丰富性,每一种生活都适合文学生长,军营生活亦然,关键在于,我们是否真正融入并尝试去理解这种生活。只要肯沉下身子潜心开凿,军营生活永远是一座文学富矿。
军旅文学有着宏阔的创作天地。这两年,我一直把改革强军大潮中普通基层官兵的生活与情感作为书写对象,因为我觉得这是当下军旅生活中最有温度、最有质感也最吸引我的那一部分。当然,这些快速变化的生活常常溢出固有的经验,所以需要我尽自己所能地去处理看似零散但异常新鲜的素材,也需要不断在生活中感受、寻找和钻探。前不久,我又前往部队体验生活,置身火热的训练场,钻进轰鸣的装甲车,抚摸新型的战斗机,登上威武的驱逐舰,和年轻的官兵促膝交谈,让我深深感到改革强军大潮的澎湃力量和军旅生活的强烈脉动。生活就在此处,而文学也正在其中。
(作者为军旅作家)
《 人民日报 》( 2023年07月25日 20 版)
(责编:袁勃、卫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