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源,沿着潦河水走(大地风华)(2)
从花桥出深山,盘桓许久,人已有些饿。在街边,一眼就见卖黄年米果的人家。米果切成长条状,金灿灿的,整齐摆放于长条案桌上。这家厅堂其实还有点深,米果的金黄色泽却叫门外人能一眼看得见,抢夺先声。中源这一带,黄年米果这种美食盛行。米必须是本地山区大禾米,碱则取中源乡山中一种名为“黄年柴”的小灌木熬制而成。金黄的色泽,是从本地一种名为“黄栀子”的干果中提炼。一切都是真正的就地取材制成。米果制作过程中,最有趣的部分应该是打米果:把蒸好的糯米倒在石臼里,几个人抡起木槌轮流捶打,要下力气打很久,米果吃起来才有嚼劲有韧劲。这是一项团结协作的体力活儿,也是乡里人家最有氛围的聚集时间。
中源乡人家爱吃米果,农家乐或者小旅舍招待来住宿的客人,也必定端上一盆。后来我离开中源乡的时候,买了许多黄年米果,带回家送给亲戚朋友。慈眉善目的这家主人又告诉我保存方法:把米果浸泡在清水中,每日换水,米果不仅不会坏,还可保留本味。我回家后如法试验,果然如此。
卖给我黄年米果的这家主人,还是位养花高手。在他的店堂后院,种了一大垄绣球。养了不止一年两年,绣球深紫色,紫得近乎黑,却又与黑不同,当中泛一点暗红。绣球在院落一角静静开放,我拎着米果走过,但觉此景像林风眠或者吴冠中的某幅画,清秀、宁谧。中源人几乎家家养花,卖米果的这家正是此民风的代表。我住的那家农家乐养的是大丽花和指甲花,大丽花俗艳张扬,像从前老被面上印的那种花朵。
在中源的田间地头,凡是空隙处都有花。那些花大都易养,也开得艳。比如沿水稻田埂边一路,长着晚饭花,紫红色,一丛一丛。做晚饭、吃晚饭的点,这种花开得最好,故而得名。我很喜欢这种花,总是三口两口地吃过晚饭,赶在天黑之前去看一下。在中源,真说不清是人在养花还是花在养人。或许,二者是在互相滋养互相愉悦吧。
那一年,我在中源,听水,观云,登山,踏桥,寻花。看鸡犬相逐,与邻人闲聊。又在夜晚,在乡间公路上闲走,抬头看见满天繁星。偶有长途卡车驰过,车灯一闪一闪,寂寞,又明亮。如此过了一个夏天。现在,我有一两年没有去靖安去中源了。当生活繁杂无头绪时,当双脚在水泥地上踏久了想去踩一踩野草和泥土时,当耳朵想去听听山中流水与乡间公路夜晚的寂静时,我就会想念山高水美、风物宜人的靖安中源。
《 人民日报 》( 2024年02月16日 08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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