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爆米花(随笔)
乡下老家过年的美食,千滋百味。蒸馒头,打年糕,切米糖,卤凤爪……食材丰富多样,制作方法各异。一道道散发着田园气息和家乡味道的美食,充盈着过年的喜庆,慰藉着游子的乡愁。
美食琳琅,独有一种是爆出来的美味,那便是爆米花。小时候,每到年关,村里总会出现一位爆米花师傅,衣着大多是青灰色。“爆米花啰,爆米花——”高亢绵长的吆喝声飘荡在村头巷尾,孩子们立即闪身探头,拉着母亲的衣角,欲言又止的样子,眼里满是渴望与期待。
“晓得了,这就去爆!”母亲懂我们的心思,赶忙停下手上的活计,起身找来面盆,用青花大碗从陶缸里舀一碗玉米,上面放几块晒干的年糕片,然后领着我和弟弟妹妹向爆响传来的方向奔去。
村庄晒场上,爆米花机仿佛一块磁铁,把村里的小孩都吸引过来了。随着一起来的,还有手里提着大米、糯米、玉米等食物的家长,场地周围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爆米花师傅神情悠然地坐在小板凳上,左手拉着木制风箱,右手慢悠悠旋转着机子。圆墩墩、黑黝黝状如橄榄的爆米花机,在红红的火苗上匀速地翻转。师傅不时察看机器上那个圆圆的压力表,心思跟着那红色指针在跳动。
五六分钟后,看到压力表的指针越过指示线时,师傅站起身来,手握扳手,把锅口对准一个长长的大大的布袋。这时候,围观的人就知道要“放炮”了,不约而同地捂上耳朵,胆小的女孩子更是赶紧躲得远远的。
“嘭”的一声爆响,一股白烟弥漫开来,米花诱人的香气倾泻而出,金灿灿的玉米粒转眼间变化成一朵朵美丽芬芳的小白花。师傅捏着大布袋的后角,把米花倒进面盆里。孩子们一哄而上,去抢散落在面盆周围的米花。他们把蓬蓬松松的米花放入嘴里,轻轻咬碎后,用舌尖摩挲,品咂其中的香甜,欢乐的笑声顿时在爆米花机旁响起。
去年,在浙江省磐安县举办的庆祝农民丰收节活动现场,我又看到久违三十多年的爆米花。我伸手抓了一把塞进嘴里,那一瞬间,童年的快乐在心底泛起。一看四周,那么多人和我一样,尽情嗅着空气中的米花香味儿,不停品尝着爆米花——那是在回味童年的乐趣,也是在享受丰收的喜悦。
这位爆米花师傅名叫张加其,早年家里穷,从二十多岁开始,就走村串巷爆米花。过去走到哪里都有生意,逢年过节赚点加工费补贴家用,还算是不错的行当。现在呢,各种食品小吃林林总总,竞争太大,生意因此变得清淡。只有在结婚、乔迁等喜事发果子时,主人家才会爆上一些爆米花,混着糖果、花生分给宾朋乡邻。
算起来,张师傅做爆米花也有四十多年了。虽说已在城里小区当了保安,但他一直未曾放弃老本行。如果空闲时接到加工业务,他就会去乡下或城里小区爆上几炉,小女儿给他当司机和助手。老行当在年轻一代手中薪火相传,多少让张师傅感到欣慰。
父女俩寻一开阔地,把爆米花机、火炉之类的家什卸下来、安顿好。过去的风箱已被鼓风机替代,能爆的材料也越来越多。一声爆响,像吹响了集结号,把人们迅即召到一起,缕缕清香中夹杂着美好的记忆,丝丝缭绕在人们心里。
“东入吴门十万家,家家爆谷卜年华。就锅排下黄金粟,转手翻成白玉花。”明代诗人生动描述了爆米花时的场景。老风俗代代相传,至今依旧沿袭。只是时代在变,生活也在变,人们过春节时一般都到市场买米花、米糖,花式多,品类丰,很少自制了,农村爆米花的热闹场景已难得一见。但年轻一代对爆米花的钟情似乎未减,商场、影院、茶馆常有供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