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地名里的意蕴(3)
那么,中国为什么被称为“丝国”呢?从自身资源禀赋来看,中国的养蚕缫丝拥有悠久的历史,中国也因此拥有了丰富的蚕桑文化与重要的丝绸经济。但是,“丝国”并不是我们自称,而是域外对中国的他称,其中有着复杂且有趣的外因。
首先,古代中国政府严禁桑蚕种子出口,相关技术也对外保密。植桑、养蚕、缫丝、织丝都是技术活,如果没有专人指导与培训,“老外们”还真不容易学会,更别说可以自己琢磨出来了。
其次,古代希腊人、罗马人非常喜欢丝绸。丝绸富有光泽、质地轻盈、坚韧柔软、细致爽滑,既是穿着非常舒适的服装面料,也适合刺绣和作为装饰品。在古希腊、罗马社会,还盛传丝绸服装可以减少虱子、跳蚤、臭虫附身的概率,预防皮肤病。于是人们对丝绸、丝织品趋之若鹜。
再次,由于丝绸输出地中国与丝绸输入地欧洲之间距离遥远,丝绸贸易的中间环节加价严重,流入欧洲的丝织品极其昂贵。公元前1世纪时,一匹大约25两重的双丝细绢“缣”,在原产地中国的价格约为400—600个铜钱,取居中的500个铜钱计价,约合0.25两黄金,到了罗马市场,价格大约上涨了100倍,竟值25两黄金。想象一下吧——在古代欧洲国家如希腊、罗马,一方面人们如痴如醉地喜欢丝绸,另一方面丝绸又价比黄金。在这样的追求与向往中,希腊、罗马等欧洲文明古国,既把丝绸的来源地、遥远的东方国家称为Serice(“丝国”),又极尽想象、锲而不舍地探寻着丝与丝国的秘密。
最早关注东方纺织品来源的,可能是西方“历史学之父”、公元前5世纪的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他在《历史》中提到,印度位于世界上最东部的地方,那里有一种长在野生的树上的毛,这种毛比羊身上的毛还要美丽,质量还要好。印度人穿的衣服便是从这种树上得来的。这大概就是赛里斯“树上的羊毛”传说的最初版本。
及至后来,类似的记载颇为常见。如公元1世纪罗马博物学家普林尼在他的《博物志》中,写下了一段关于赛里斯国产丝与贸易的著名文字:赛里斯国林中产丝,驰名宇内。丝生于树叶上,取出,湿之以水,理之成丝。后织成锦绣文绮,贩运至罗马……赛里斯人举止温厚,然少与人接触,贸易皆待他人之来,而绝不求售也……
看来,到了公元1世纪时,罗马博物学家还认为“丝生于树叶上”。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公元2世纪中叶,西方人对丝的见识显然进步了一些。例如,希腊历史学家包撒尼雅斯在《希腊纪事》中写道,赛里斯人织绸缎之丝,非来自植物,另有他法制之。其法如下:其国有虫……虫之大,约两倍于甲虫……赛里斯人冬夏两季,各建专舍,以畜养之。虫所吐之物,类于细丝,缠绕其足……虫之寿仅有五年。虫食青芦过量,血多身裂,乃死。其内即丝也。
虽然包撒尼雅斯的认识较之普林尼已经进了一大步,知道了丝与虫有关,但对一些细节仍然把握不清,甚至多有谬误。如“虫食青芦过量,血多身裂”“其内即丝也”,都是谬误。
西方人对中国蚕丝有明确而真实的认识,还要等到公元6世纪中叶通过非正常渠道获得了中国的蚕种,并开创了自己的丝织业之后。西方有了自己的丝织业,意味着中国的养蚕缫丝不再神秘,于是公元6世纪以后域外称呼中国为赛里斯的现象越来越少,并最终归于消失。
从地名学角度说,作为自称的“汉”与作为他称的“丝国”,大体对应了一段时期内古代“中国”的地名。这样的地名,反映了泱泱中华的文化传统与深远影响,也映照了古代中外交通的曲折复杂与不断融通。这就是地名的学问与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