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方舱医院搬到火神山照顾外婆 但是外婆还是走了
那位外婆捐了遗体
3月6日夜里3点,吴尚哲的外婆走了,她终究没能带“妈妈的妈妈”回家。
26岁的吴尚哲为了照顾89岁的外婆,成为少有的从方舱医院搬到火神山医院的轻症患者,她对当时正在隔离的母亲说:“妈妈,我会照顾你的妈妈,然后带她一起回家。”(见本报3月4日6版《妈妈,我带你妈妈回家》)
她曾陪外婆走出熟悉的病房,走过漫长的走廊,之后外婆被送进ICU,她再也没能见到。
“对不起,我的任务没有完成。”吴尚哲说。
按照外婆的意愿,捐献了遗体。身体器官取出,用作新冠肺炎的病理研究,之后再拼回,恢复生前的样子。
“捐献于我们而言,也有私心,希望她不会直接去殡仪馆,希望晚点被火化。”吴尚哲说。
外婆生前信佛,吴尚哲在床头放《往生咒》,声音调到最小。同屋一个胆小的阿姨走过来,让她放大音量,“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没关系,别怕我们在身旁。”
母亲听到消息,比想象中镇静,她在电话里只平淡地说了两句话,“其实我妈针线活儿挺好的,以后我衣服破了,只能丢了。”母亲又说,“以后我再怎么撒娇呢?”
3月14日是吴尚哲从火神山出院转去隔离点的日子。她有点懵,很多事情没想明白,笔直往前走。主治医生叫了她一声,远远地跟她招手,她才意识到“我连跟人家道别都没有”。她再走几步,突然想到往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回头冲过去,抱了抱他们。
走出院门,她感觉恍惚,旁边有人拿着手机给她拍视频,她是个健谈的人,但脑子里忽然空白,“一直语无伦次的”。在火神山,如果不是特意走出病房,是看不到阳光的,她在室内生活了26天,出来的那天天气很热,她穿着军大衣,“看到真实的世界,感觉有些不真实”。
“生病这一个月来,感觉很魔幻。前一段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明明时间很近,但感觉上却已经遥远了。”许多台摄像机对着她,有人喊了句“你给医护鞠个躬”。她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到医护在门里一直望着她。她鞠躬,突然有人给她敬了个军礼。
“那一刻泪如雨下,把他们也惹哭了,这很危险,防护服打湿了,效果就不好了。”
后来,相熟的医护告诉她:“大家都是孤零零地走出去,今天好多人给你送行。”
她其实都没见过他们的正脸,“你看到一个人的眼睛,脑子里大概会拼出他的全貌,真正看到他的全脸时,跟脑子里的幻想比对不上,会有一种陌生感。”她后来和医生视频聊天才知道,“原来他长这个样子”。
临走前,吴尚哲收拾行李,有许多是医生和护士送她的零食。她喜欢辣口的,外婆喜欢甜口,她下意识地带上蛋糕和糖,“我不吃可以带给外婆吃”, 转念忽然意识到,没必要了啊。
隔离点不像医院那样周围有医生,一些人感到慌乱,总是叫着“医生在哪啊”。吴尚哲曾经预想,“隔离点医生少,怎么照顾外婆呢?”她没担心外婆走不出火神山,只怕她“断在这个阶段”。
“只能靠外婆自己扛了。”她那时想,“我的想法没有很贪心,没想过要她长命百岁,只想把她带回家,特别渺小的想法。太多的话来不及说,太多的事来不及做,只是想稍微弥补一下缺憾。”
刚来时,隔离点很寂静,她从没见过人,感觉大家都生活在暗夜下,闻到声响才开始行动。那天,她在房间嚎啕大哭,过了一会,门外传来声音,“哪里的小孩在哭啊?”
开门见到一位老爷爷,她在隔离点交上了新朋友,疫情下的友谊跨越年龄层,他让她想起自己的爷爷。他们一起去天台上走路聊天,老爷爷讲着自己的老伴去世了,旁边的阿姨打断他,“别讲这个,要难过了。”
隔离点的故事都差不多,悲痛也差不多,丧子之痛、丧母之痛、丧妻之痛……悲伤的脸是家里有人去世,更悲伤的是有更多家人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