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户”寻亲者:漫漫寻亲路 像影子一样活着(4)

光山新闻网 李晓华 2019-04-12 03:21:40
浏览

  可王永福的生活一直是停滞的。社会规则的夹缝越来越小,他终于意识到,火车站别人随手掏出来的那张长86.6mm、宽54mm、厚0.9mm的卡片对他有多重要。他再也不能趴在火车座位下逃票,手机卡、银行卡、支付宝都是借别人的身份证办的,他用一张捡来的身份证办卡,被拘留了5天,他去网吧上不了网,只能站在椅子后看别人玩一种叫地下城与勇士的游戏,一脸羡慕。

  眼下最难的是找工作。他羡慕警察,去找穿制服的工作,当保安,因为没身份证,公司不敢录取他。后来他去了黑工地搬砖,当黑保安,发工钱的时候,别人能领到完整工钱,他才领个零头,求告无门,又回到北京火车站谋生。

  “给北京做贡献,也算是北京人了。”有时候,为了证明自己也是这座城市的一分子,他做好人好事。冬天,他看到天桥上一个老人要冻死了,脱下自己的军大衣,军大衣也是好心人送给他的,给老人披上。这是王永福第一次做好事,他还是不过意,又跑到肯德基买了一个汉堡,一杯可乐,这是他平常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送给老人。末了,他又拨了个110,让警察来帮忙。

  甚至去献血。可没有身份证,献血车不收他的血。他就用捡来的身份证冒充别人献血。北京火车站广场献血车,医生抽完血,夸他是个有爱心的小伙子,王永福感到暖心,“你们需要血,需要眼角膜都可以找我。”他告诉医生。还有一句话,王永福说了一半儿咽回去了——“左右我是没有身份证的人。”

  三年时间,王永福用一个叫“梅杰”的名字献了6次血2400毫升。他向新京报记者展示了“梅杰”的身份证和三本献血证。怕弄丢了,鲜红的献血证放在干姐朱小可(化名)家里。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是他唯一的证件。

  朱小可告诉新京报记者,她以前在火车站广场卖水,时常看到王永福跟人打架,“他觉得自己是江湖义气,其实是傻,我后来知道他是没家的孩子,开始同情他。”

  有一次王永福跟人打架要赔钱,他给所有的哥们儿打电话借钱,没有一个人肯帮他,“哥们儿说,咱们车站认识的,车站不就是你骗我我骗你。”只有萍水相逢的朱小可半夜给他送来了500块钱。这是这么多年来,王永福第一次感受到温暖。他当即给朱小可下跪,认她当姐姐,“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在长春火车站,伸手要钱的张金宝被人骂得面红耳赤,“要钱的时候,一个大妈嘿呼(方言,挖苦嘲讽之意)我,你一个大老爷们不缺胳膊短腿的,在大街上要钱,丢不丢人,害不害臊,还是个爷们儿吗?”他确实挺害臊,决定凭本事吃饭,去一家拆迁公司干拆除工。

  可没有身份证,连自身合法权益都保障不了。干活时不巧一根水泥柱从房上掉下来,砸在他身上,左脸划出一道大口子,左耳朵刮掉一半儿。公司老板一分钱赔偿没给,还主动让他起诉,“老板知道我没身份证,法院不受理。”

  杨海军曾在火车站的小饭馆帮人炒菜,后来必须要拿身份证办健康证,炒菜的工作黄了,他批一车水果沿街叫卖,有时候去做临时工,到河坝上给大车装石头。

  到了2010年9月1日,手机实名制在全国推行。史小军用的手机号都是花了100块钱借用朋友的身份证办的。他在亲戚的建筑工地上做小工,几年攒了两万块钱,因为办不了银行卡,他把钱存到了刚认识的女朋友的卡上。半年后,女朋友带着她的卡和他的钱,不辞而别。

  他再次一无所有。

  从边缘滑向深渊

  生活是一列长长的火车,王永福觉得自己是被甩下车的人,之后,他尝试再次爬上这列火车,像普通人一样融入正常的社会轨道。可火车加速了,他们逐渐从边缘滑向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