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岭上那绵延的苍翠(逐梦)(2)

光山新闻网 采集侠 2023-12-06 07: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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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赳夫清楚地记得,那是1965年夏天,他初中毕业就当上了一名林业工人。从父亲的身上他早看到了,选择山林,就是选择了这世上既苦又累的一种活法。若没有一双粗壮厚实的大脚板,就走不了这山道;若没有一根压不弯的脊梁骨,就扛不起那硬杠。

  朱赳夫是三爪仑林场的第二代林业工人,到了这一代,那种“二人抬”的大锯已换成单缸油锯,又称链锯,这在当时是国内最先进的伐木工具。一个人,一把油锯,顶得上以前十几个人的工作量。油锯转速快,油烟大,飞溅的木屑、粉尘和烟雾一阵一阵扑来,呛得伐木工不停地咳嗽。一天干下来,眼眶、鼻子和口腔里都是黑乎乎的。那时候,三爪仑林场每年都需要砍伐几十万立方米木材,若没有这样的效率,这任务就完成不了。但是,眼看着一棵棵大树被放倒、一个个山头被砍光,大伙儿也越来越揪心了。这每年几十万立方米木材该要砍掉多少树啊?这片森林还能砍多久啊?这是三爪仑人下意识的追问,也是他们生态意识的最初觉醒。这最初的觉醒让三爪仑人采取了基本的森林保护措施:砍树绝对不能剃光头,在砍伐后还要及时补栽,你今年把一棵树砍掉了,来年开春就要栽上一棵树,一棵也不能少,决不能把这林子越砍越小。这可能也是那个时代最好的生态保护方式。

  从那时开始,三爪仑林场出现了两种反差鲜明的场景:朱赳夫和年轻力壮的伐木工在努力伐树,一个身上有伤的人则带着人在一点一点修复。这是三爪仑林场的两个历史侧面,朱楚乔的一生也可以分成两半,上半辈子砍树,下半辈子栽树。

  一棵树苗一个坑,每个人一天要挖上百个坑。一双手,一把铁锹,一天挖下来,那手心里打满了血泡,却没有一个人喊疼。一个月下来,那血泡又变成了老茧,一层覆盖着一层,连疼痛的感觉也没有了。开春后,他们就要把一捆捆树苗扛上山,这不是扛硬杠,这肩膀上扛着未来的一片森林。一棵棵树苗就在血泡和老茧间栽上了,接下来还要浇水、护苗、杀虫……这样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人道是“十年树木,聚木成林”,又岂止十年,三爪仑这漫山遍野的人工林,是几代人以最原始的方式栽培出来的。

  朱楚乔退休后也闲不住,一天到晚在山上转悠,只要看见哪里有一小块空地,就会栽上一棵树,像是栽上瘾了。他说,自己砍了那么多树,这是他欠大山的债。

  眼看着这些小树苗一棵一棵长大了,朱楚乔的年岁也越来越大了。他再也爬不了山,栽不了树,心里却还一直惦记着他最后栽下的那茬小树苗。朱赳夫每次下山回家,老爷子都要问他,那些树苗长多高了?弥留之际,朱楚乔的嘴巴一张一翕,朱赳夫一看就知道,父亲还在惦念那些小树,他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些树长得比他一人搭一手还高了。朱楚乔看看他,嘴里又喃喃说着什么。朱赳夫俯下身,把耳朵凑近父亲的嘴边,只听父亲用微弱的声音叮嘱他:“看好山林啊……可不能把林子守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