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诗与史传:比较视野中的陶渊明形象(2)

光山新闻网 采集侠 2023-12-25 10: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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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伦理厚度的表现,陶诗完整而饱满,史传则显得扁平单薄。陶诗通过温情脉脉的家庭伦理、温柔敦厚的社会伦理、温良忠直的政治伦理建构了一个温厚丰满的伦理世界:行役途中“一欣侍温颜,再喜见友于”(《庚子岁五月中从都还阻风于规林》其一)的期待,闲居岁月“弱子戏我侧,学语未成音”(《和郭主簿》其一)的欣喜,从弟早逝后“迟迟将回步,恻恻悲襟盈”(《悲从弟仲德》)的哀悼,时代洪流中“亲戚共一处,子孙还相保”(《杂诗》其四)的梦想,共同昭示着诗人孝悌慈爱的亲情向度;“相思则披衣,言笑无厌时”(《移居》其二)的欢言得憩,“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移居》其一)的志趣相投,则彰显着诗人热诚真挚的友情向度;以“马队非讲肆,校书亦已勤”(《示周续之祖企谢景夷三郎》)、“路若经商山,为我少踌躇”(《赠羊长史》)等语委婉劝谏周续之、羊长史等人远离刘裕、隐居避害,则是正直忠厚的社会伦理和政治伦理的双重反映。而伦理维度在史传中表现得并不充分。例如交友,史传的叙述多局限于泛泛之交,即便是好友颜延之,叙述重点也并非情款光景,而是二万钱悉送酒家的韵事;至于家庭伦理和政治伦理,《宋书》和《南史》的反映也比较有限,如通过《与子俨等疏》《命子》等文的征引约略反映渊明的亲子之情,通过“书甲子”的叙述回应陶公不事二朝的政治态度,而这些材料在《晋书》中甚至消失了踪影。可见史传作者对陶渊明的聚焦,出尘之志多于人间之情,故其笔下的形象也就淡化了温柔敦厚的儒家色彩。

对于人格高度的表现,史传集中而清晰,陶诗则显得间接分散。诗歌的本质是言志缘情,故其对整体人格的反映并不直截了当,而是需要借助各种文学手段才能达成。陶诗表现的诗人品格虽然面面俱到、丰富立体,但它们散布于婉辞隐语之间,隐藏在托物言志、借古抒怀、艺术虚构等文学手法背后,湮没在鸢飞鱼跃的审美镜象和喜怒哀乐的情感细流之中,需要读者用心寻绎、细心捕捉。相较而言,史传文体则具有夹叙夹议的天然优势。“一史二书”就是有意通过直接明了的三层评述,集中而清晰地表现了陶渊明的人格高度。首先,在陶渊明的传文中,通过“少有高趣”(《宋书·隐逸传》)、“真率如此”(《宋书·隐逸传》)、“颖脱不羁、任真自得”(《晋书·隐逸传》)等评语直接定位陶公的人格类型;其次,在《隐逸传》的序文中,通过将陶渊明归入“贤隐”之列、目为隐士之首,肯定他在隐士群体中的典型地位,又通过对隐士群体“仕不求闻,退不讥俗”(《南史·隐逸传》)等美德的发掘,肯定陶渊明的人格高度;最后,将陶渊明置于《隐逸传》而非《文学传》,也说明史传作者对陶渊明精神人格的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