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上的石刻
三上泰山,都在金秋。登高远眺,层林尽染。那满山遍野滚荡起伏、饱经岁月风霜洗礼的泰山石,或硕大雄壮,或精巧圆润,组成了附着在泰山钢铁骨骼上的肌肉群。拾级而上,逡巡穿梭,在阴阴古木下,与泰山盘桓相伴,我蓦然发现——泰山,浑身刻满了字。
从山脚到山顶,泰山的刻字随处可见、比比皆是。从李斯的泰山刻石,到唐玄宗的《纪泰山铭》,从“登高必自”到“五岳独尊”,从历代官员的偕友登临到个别游客的“到此一游”,从店小二李和谦的“鼠”到吴大澂的“虎”……泰山,用满山的石头,做了书写文字的纸张。
这些刻在泰山上的文字,有的气宇轩昂,有的敛衽收襟,有的灵机妙论,有的坦荡无遮,不一而足。岁月如流,千百年来,人们挥毫书丹不止,斧凿刀刻不息,以泰山木石为纸,让泰山躯体成书,把无言无语的巍巍泰山,“写”成了一部史书。
李斯的泰山刻石,不仅是在泰山身上刻下的较早的文字,也是极其珍贵的秦代历史资料。前半部分叙述秦始皇在全国范围内申明法令,充分利用法律来保护国家的各项制度;后半部分则记录了李斯随同秦二世出巡时,上书请求在秦始皇所立刻石旁刻诏书的情况。除了文字内容,这块刻石的小篆书体,还成为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书同文,车同轨,量同衡,行同伦”的有力佐证。
我本是一个不太爱看自然风景的人,总觉得风景处处,大多雷同,无非是奇松怪石、岩泉飞瀑、花燃柳曳等等。然而,在泰山,一块天然的石头,被刻上了字,便不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它从此有了文化的力量。
红门是泰山登山起点,这里有一巨大石碑,上刻“登高必自”四个大字。研究者说是青州郡王朱载玺所书。登高必自,一般认为有两层含义,一是指从泰山脚下往上“登高”,必须要“自”此经过;二是“登高必自卑”的简写,是指登高需从低处起步。然而我初见此碑,油然而生的第一想法,却是“登高之事必须要自己亲自为之”,还专门指着“自”字,让朋友帮忙拍照留念。
登山起点处又有一石坊,横额书丹“孔子登临处”。孔子是否于此登临,已不可考,但古藤掩映、绿树婆娑中,典雅端庄的石刻牌坊洋溢着人文气息,让人恍见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豪迈。
泰山,作为一座圣山,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历史。其实论数量,描绘赞颂泰山风景的刻石应该最多。
历下苏容德、刘芳桂镌立的“肤寸升云”、天津宁世元书写的“既雨晴亦佳”、锡山嵇瓒书写的“人间天上”、禹州马起予书写的“曲径通霄”,还有很多没有落款的石刻,如“通幽”“天衢”等等,不胜枚举。这些来自不同地域的人同登泰山,同立刻石,从不同角度描写了自身的独到体会,赞颂了泰山的独有胜境,成为对名胜泰山的缤纷阐释。
行走在泰山之中,游人络绎,欢声在耳。然而,一种惆怅却不时袭上我的心头。和路旁巨大的山石相比,人的生命是多么渺小,多么短暂。可能正因如此,从古到今,人们便刻字入石,以期让短暂的生命附着在相对的永恒中,让人类的精神绵延传递。
泰山还有一些石刻,本不在此山,却被搬运过来,陈列此山。是借泰山增色,还是为泰山增色,抑或二者兼而有之?这些石刻,存放于岱庙的《衡方碑》《张迁碑》可做代表。《衡方碑》是学生朱登等颂扬自己老师兢兢业业、夙夕为民、德义为先的人品与功德。《张迁碑》是谷城故吏韦萌等为追念张迁之功德而立,铭文着重宣扬张迁及其祖先张仲、张良、张释之和张骞的功绩。这些碑刻于今观之,不仅有很高的史料价值,亦有很高的书法价值。古代为人树碑立传,自是旌表碑主人功德,这一扬善启后的传统,一直流传至今,也为传承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起到不可磨灭的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