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是座宝库,也是一所学校
1905年,张謇创设南通博物苑时,在苑中南馆题写楹联,“设为庠序学校以教,多识鸟兽草木之名”,作为办馆宗旨。不久,在《南通博物苑品目序》里,张謇重申,“设苑为教育也”。虽然张謇掷地有声地开宗明义,但涉及的关键问题至今仍然困扰着博物馆人。博物馆究竟是一座宝库还是一所学校?
从西文词源看,博物馆天生与古典时代艺术收藏捆绑在一起。而在自《左传》以来的中文文献里,博物更偏向指宏大的知识体系。20世纪初的博物馆学学者提出,博物馆实际上是一种基于公共性的现代文化现象。从诞生之时起,博物馆就是教育机构。当然,围绕这个问题的争议远未烟消云散。博物馆是否还需要物,博物馆是否依赖宝物,博物馆应该如何对待观众,物和观众在博物馆的天平里孰轻孰重,这也一直是1946年成立的国际博物馆协会的热议主题之一。值得庆幸的是,从最初将博物馆定义为“保存、研究、强化艺术性、技术性、科学性、历史或者考古性价值物质”的“永久展陈场所”,到2022年修改为“研究、收集、保护、阐释和展示”“物质性和非物质性遗产”的“非营利永久机构”,国际博物馆协会自我定位的教育色彩越来越突出。
当博物馆被喻为学校时,“博物馆是第二课堂”的说法就不胫而走。常见观点认为,博物馆教育以实物带来的直观和形象特征见长,博物馆迄今都是各类学校组织实地教学的首选场所。但是,博物馆作为“第二课堂”并不是说它是教室的补充或者替代。虽然同为教育形式,但博物馆与学校截然不同,博物馆不能采用任何强制手段规训观众,观众充分享有用脚投票的权力,因此,自上而下的单向度教育方式在博物馆里行不通。正因为认识到观众的主导地位,不少博物馆的社会教育部门将自身定位从“博物馆教育”调整为“博物馆学习”,从教育者视角调整为观众视角。
“第二课堂”拥有比学校教育更多的学生和更长的学习时间,学生拥有更大的主导权,也可能被激发出更大的参与度,博物馆是终身学习的场所。因此,博物馆需要吸引到观众,留得住观众,单靠网红展览或者爆款单品是不够的。
在居住和工作之外,提供充分的环境、文化和精神体验的空间被称为“第三空间”。服务于广泛的终身教育的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更有可能成为这样的空间。从这个意义上,扎根社区,服务于文化认同和社区建设的社区博物馆就是博物馆转变为“第三空间”,实现终身学习的最佳案例。
社区博物馆的快速发展是中国博物馆在最近数十年最显著的成就之一。从1998年建成的六枝梭嘎生态博物馆展现出社区博物馆雏形开始,新世纪以来,社区博物馆在各地蓬勃涌现,上海曹杨新村改造和2021年开放的百禧公园更是成为社区博物馆激活15分钟生活圈和助力城市更新的典范。所有的社区博物馆都以基层社区为服务对象,以本乡本土的物产、人物为馆藏和展陈来源,承载的也是本地社区的特殊知识和记忆。在大多数社区博物馆里,我们都能发现有谙熟本地历史和传统的志愿者开展乡土知识宣传和教育,也能看到“不在博物馆,就在去博物馆的路上”的高粘连度博物馆使用者。博物馆使用者往往集藏品来源提供者、阐释者、观众和推广者于一身。因此,社区博物馆很容易成长为凝聚社区的核心场所,乡愁情绪在这里转变为乡土建设的动力。
“第三空间”不是地域纽带的专利,文化纽带同样可以实现聚拢观众,共建群体记忆和认同的目的。行业或者专题博物馆应该成为以行业、产业、经济和文化类别为基础的人群的“第三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