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八宝山殡仪馆做主持:葬礼没有预演,也不能彩排(2)
早上6点,刚睡醒的北京城例行堵车尚未开始,靳中学在一片清冷中赶到八宝山殡仪馆大堂,一大串钥匙碰撞哗啦一声,大门被打开。皮鞋敲击着地面,在楼道里笃笃作响。
这天的告别仪式不在大堂举行,靳中学要去二楼换上工作服——黑色风衣、黑色长裤、深蓝色领带,对镜正衣后就向服务分理厅赶去。那里是逝者到达八宝山殡仪馆的第一站。
服务分理厅与平日常见的电信营业厅类似,4台电脑桌分布在厅内四角面向过道,业务员为逝者家属查询、登记、指引。只是门前不断停下的灵车、推着灵床接引逝者的礼宾、捧着遗像握着一束白菊的孝子贤孙让人意识到这里应当肃穆。
在帮助家属登记逝者的信息时,靳中学打了两个电话协调同事布置东大厅、调派灵车。
办完手续后,靳中学小跑到东大厅,将在这里主持告别仪式,提前察看厅内的布置,确认家属需要播放的背景音乐,调节好音量。
靳中学这次服务的逝者生前是一位学者。此时,东大厅门外已悬挂挽联,学者的同事、学生们手持白色菊花背着清晨的太阳站立。
休息室内坐着互相倚扶的家属。靳中学进去轻声说,他要去请逝者,家属们请准备去通道门口等候。
从服务分理厅向东不过百米就到了与火化厅相连的东大厅。出于尊重,这段距离也需要用灵车请送逝者。
当学者的遗体从灵车中抬下,家属中间开始传来此起彼伏的啜泣。
“三鞠躬。”靳中学引导宾客向鲜花翠柏中的遗体三鞠躬。这次是简办,与电视上常见的葬礼类似,朋友、同事献上一束白菊致哀,与家属握手致意,唯一不同的是大厅回响的不是哀乐,而是学者生前最喜欢的一首交响乐。
随后便是告别仪式最易失控的时刻——家属再看逝者最后一眼。无数句曾经来不及说的话此刻都可能涌出,无数次来不及表达的感情此时都会喷发。
此前,靳中学已与家属沟通,让3位家属陪伴与逝者感情最深厚的亲人。
靳中学走到灵堂前,看着悲痛的家属痛哭宣泄十几秒后,引导其他家属平抚他们的情绪,他还要时刻防止家属用手触摸遗体——那就代表现场完全失控。
4位礼宾从后台走来,向逝者敬礼,将遗体请上灵床,推往火化厅。
临出门那一刻,靳中学回头拦住依依不舍的逝者亲人。挂着白色窗帘的门打开又关上,靳中学一人走进火化厅,面对遗体鞠躬,目送逝者被推进火化间。
靳中学和同事们有时被叫做主持,有时是司仪,有时是策划人,靳中学更愿意被称为引导员,引导逝者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站。
“虽然是在为逝者服务,但更多的是服务生者。”靳中学说,家属需要沟通、协调、平抚、疏导。
这也是靳中学选择从事殡葬行业的初衷。14年前,他还是一家国企的技术员,对殡葬、死人的事从来没有过想法。
2004年年底,靳中学一位朋友的妈妈突然去世,看着那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如遭雷击不能自主,靳中学站出来帮忙料理后事。
一段时间过后,朋友告诉靳中学,那几天脑袋里都是空白的,除了悲痛就是悲痛,身体像个木偶——靳中学就是一旁帮忙牵线引导的人。
“来到殡仪馆大家都很悲伤,如果来了之后依然不能释怀,那是不圆满的。”靳中学说,整个葬礼应该是一个逐渐宣泄释放的过程,其实我们最终是想通过葬礼让活着的人更好地活下去,让生者慰藉,让逝者安息。
两年后,靳中学从国企辞职,来到了八宝山殡仪馆做引导员。
八宝山外的敬与畏
今年1月30日,广西百色一位老师因学生家长在殡仪馆工作而孤立孩子,这条新闻深深刺痛了靳中学和同事们。
外界的忌讳,让他们遭遇过许多尴尬。
刚从国企辞职到八宝山殡仪馆工作不久,靳中学邀请初中同学来家做客。
推杯换盏之际,他发现背对着大门的那个同学时不时地扭头望一下门口,神色忧惧。
靳中学马上理解了,主动和他对调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