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跃忆高考: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休戚相关

光山新闻网 admin 2019-02-02 22:2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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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跃忆高考: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休戚相关

■郝跃

郝跃

1958年3月生于重庆市,1982年毕业于西安子科技大学半导体物理与器件专业,1991年在西安交通大学计算数学专业获博士学位。现为国际IEEE学会高级会员,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信息科学部主任,国家中长期规划纲要“核心子器件、高端通用芯片和基础软件产品”科技重大专项技术副总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子科学与技术学科评议组召集人;九三学社陕西省十三届主任委员。

2010年荣获“何梁何利”科学技术奖。2013年11月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

如果没有1977年高考制度的改革,如果再推迟几年,或许我就扎根西双版纳了……

每当记忆长河中高考经历的波澜荡起,多年前头顶那方彩云之南缀满星的夜空便浮现在脑海,明亮,深远……

每个人的生涯始终都与一个国家的命运紧密相连。

恢复高考,是国家当年从失常走向正常、从禁锢走向开放、从停滞走向发展的关键一步。高考不仅给青年一代带来了希望与实际意义上的未来,而且改变了社会价值观,促成了改革开放以来的国家巨变。

当年,同学们对知识的渴求程度无以复加,要将逝去的时间夺回来,学好知识技能,为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的祖国添砖加瓦,成为迈入象牙塔的青年人心中最强烈的精神信念!

“5分+绵羊”少年

与一捆没人要的数理化书

我祖籍安徽淮北阜阳,一个不富裕的地方;我出生在重庆,在重庆长大。

我的个人成长经历受到家庭的影响很大。我父亲是一名军人,从老家出来当兵打天下,他没多少文化,但人生经历却告诉他知识的重要性,所以对我要求很严格;我妈妈上过学,是学地质的,后来又在地质学校工作,对我和两个妹妹的教育十分重视。

我们这一代人的命运是始终与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文革”期间,父母都受到冲击,父亲被打成“走资派”,母亲也常常被批斗,关牛棚。整整十年,没有人照顾我们,没有人与我们交流,也没有人教育我们,只有我和两个妹妹在家。所幸的是,家里有整整一屋子的书。

这就是我的少年时代,所有的时间和空间、多少个夜晚,都是这些书陪伴着我们度过的。

特殊的时代背景、特殊的家庭环境、特殊的成长经历,塑造了我从小的性格,就是“5分+绵羊”类型——学习很好、从不造反,看书写日记,把精力都放在读书上。喜欢读书,喜欢学术,这种思想从小就扎根在我头脑里了。父母虽然受到过冲击,但对我们的党忠贞不渝,这种世界观对我影响很深。

1974年我高中毕业后,因年龄小而无法进入工厂,不过我自初中起就痴迷无线,于是在学校义务当起了工,修理发机、动机、汽车子器件……

本想等年龄够了就去务工,然而,历史再一次调转了我人生的船头——那一年,我也成为浩浩荡荡的知识青年一员,下乡走入了云南昆明半山区的农村。

过了一年左右,我便当上了知青生产队的队长。原因很简单,因为同去的80多人大都初中毕业,高中生很少。大队支书说:你文化水平高,那你就当队长吧。这个队长当得稀里糊涂的,不是我自己主动争取的。

农村异常艰苦的生活与高强度的劳动,对一个人意志的磨练是严酷的。在繁重的劳动锻炼中,我经受着不曾有过的洗礼,这也使我的“绵羊”性格慢慢地发生了改变。

有一件事,至今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我下乡那个大队,当时有一个图书阅览室,队里准备把它改造成仓库。至于那些藏书,反正没用了,谁想要谁就去拿。那天白天的时候我有别的事,没去拿书,等到晚上去的时候,发现所有书柜都被翻过了,尤其是像《欧阳海之歌》《金光大道》《解放军文艺》等小说、杂志,被拿得精光,唯独剩下的就是台子上的数理化书籍,一本都没动。

当时虽然身在农村,但我读书的心仍然没死,看着那堆别人不要的数理化书籍,我每样都拿了一本,用草绳随意一捆,拎回当知青时的家里,顺手丢进了床下的箱子。

未曾想到,这捆书日后竟会派上大用场。

在云南的农村,劳动之余,最惬意的莫过于仰望头顶的天高云淡,尤其一入夜,伸手就好像能摘到星辰!就这样,我在不安与期待中懵懵懂懂地度着日子……

1976年,我随着青年大军招工,被招到西双版纳的地质队,当起勘探工人。没过多久,又因工基础扎实,被调到地质大队去当工。

其间,我还参加过西双版纳景洪县“工大比武”,就是踩着登高板登线杆,看谁快。那时的我乐在其中。

争分夺秒,把丢失的时间夺回来

令人记忆犹新的是,当1977年10月21日听到公布高考恢复的消息,“我要上学”的念头竟如此强烈!自己一夜之间好像变成了高玉宝。

距离12月10日开始考试,仅有40多天备考,必须与时间赛跑!

我突然记起了从插队农村带来的那捆数理化书籍。因为“文革”快10年了,读书无用论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这时候很多人想复习高考,却找不到资料,我的这套不到10公分高的铅字书,竟成了当时高价也买不来的宝贝。

那时候,白天坚持工作,因刚出《毛选》五卷,所有地质队员们晚上冲凉后要拿着板凳去参加集体学习。当年地质队员住的是用两米高席子一间间隔开、房顶一排相通的茅草棚宿舍,为了不影响别人,我也不敢开灯,只有等别人都休息了,大约每晚9点半以后,才点起煤油灯,继续学习文化课到凌晨两三点钟。

恢复高考时,积压了十几年的青年至少有几千万人。考大学最直接、最迅速地点燃了许多人心中的火把,由此也注定高考是一条严酷的羊肠小径。

当时我们地质系统有300多人去考大学,考上的就两个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这段经历告诉我,无论在什么环境下,一个人只要坚持自己的信念,总会有好的结果。

学在西,做一颗祖国的螺丝钉

以自己的高考成绩,当时的我确实可以选择像清华这样的学校,但是那是一个政治挂帅的年代,年轻人心中充满了对革命的向往,当时就觉得陕西延安是革命圣地,而西安离延安不远,再看看这个学校的介绍,还是所军校,而且专业又是我喜欢的半导体——

就是这些简单、质朴的原因和信念,让我选择了西(原名:西北讯工程学院)。

到了西以后,我很快就被这所历史厚重,对国家、对军队和对人民责任感非常强烈的大学所吸引。

1978年2月,刚下火车时迎面袭来的大西北的刺骨寒风,着实给了我这个从热带来的20岁南方青年一个“下马威”。但我心里是火热的,信念决定了一切——要把丢失的时间夺回来!

在西争分夺秒的学习情形,成为了我终身难忘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