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浓缩版的古代小说景观导览图
原标题:一幅浓缩版的古代小说景观导览图
近年来,对文学史的研究逐渐成为学界一大热门议题。特别是针对体多性殊、时空跨度广、艺术边界相对模糊的中国古典小说而言,如何为之撰“史”,以何种旨趣为之撰“史”,更是《中国小说史略》问世百年间,历代学人无可回避的重大命题。诚然,小说史与小说史书写是有区别的,前者指向活生生的小说历史,后者则更仰赖书写者的学识和眼光——在自觉接受不同时期“小说”历史形象的同时,结合时代文化语境和自身学术意趣,对小说史的形构与表达作出新的理解和开拓。
进一步看,《中国小说史略》问世之后,小说史的书写维度整体上向“学术”和“学科”分流。“学术型”小说史追求理论建构,对于典型学术命题和重要文学现象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是其必要且突出的学术品格;相比之下,“学科型”小说史更讲求对既有知识谱系的重整与输出,倾向对“书写”本身的探求,期待读者是专业初学者,甚至相关领域的爱好者,而非业界深耕多年的行家。我们十分崇敬“学术型”小说史著的开拓精神,但也应该承认,立论越是深刻独到,初学者和爱好者就越难理解、吸收,受众群体就越容易窄化。因此,“学术型”小说史应该帮助专业人才“升格”,而非引导其“筑基”,但“筑基”恰恰是培养学术人才过程中极其重要的一环。就此而言,一部真正具有学科规范与系统科学,为大多数读者所乐于接受、易于理解的“学科型”小说史,其之于当下学术研究、教育,以及大众文化修养的重要价值,是不言而喻的。毫无疑问,赵毓龙、胡胜教授新近出版的《中国古代小说简史》(以下简称“《简史》”),无疑具备这种价值。
首先应该明确,书名“简史”,并不意味着其内容单薄,叙述简率。“简”应被理解为“简明”,而非“简单”。具体而言,即在纷繁复杂的文学现象与作家作品中,抽出一条动态演进的、能够呈现诸类小说典型文学价值的、明晰且具有普遍性和代表性的描述线索,进而始终围绕这条线索辗转腾挪,纵深阐释。因此,尽管《简史》有选择地淡化了对部分文学现象和作品的聚焦,但无论其结构设计还是理论分析,都依然呈现出流畅、鲜明且持重厚实的学术底色。
原因不难理解,目的是“在有限的课堂时间内实现较高质量的知识传播与专业训练”,强调“指导性与转化性”,追求在“以教材为线索的文本(以及伴随文本)的积累”中帮助学生完善知识结构与提高专业素养。如此一来,无疑是对象越典型越好,线索越清晰越好,重点越突出越好,聚焦越深入越好;而关于叙述主体“声音”的表达,则不妨尽量克制,让位于读者的直观阅读感受,引导其自主思考。
就此而言,作为“实际教学场景”的书面反映,比起以往“重学术”而“轻教学”,抑或“先教材”而“后指导”的小说史撰写逻辑,《简史》的“简明”立场,其实是一种具有相当示范性和实践性的突破。毕竟,就中国古典小说(史)的专业学习而言,化繁为简的“指导—转化”比面面俱到的“灌输—接受”显然更有意义。
然而,我们解读《简史》,不能停留于表面上的“简明”形式,更应该看到简明形式背后的复杂性,也就是内容阐释的深刻、形象、多元与系统。“深刻”是就该书对重大文学现象与文学命题的分析力度而言的,如对唐传奇、拟话本、六大奇书的论述等,都体现出著者由作家勾连文本,由文本深入文学,再由文学延及文化的精心设计与独到思考。而所谓“形象”,则指该书思辨的灵活,即不满足于“为旧史作注”,力求在充分吸收前学成果的基础上,对新理论、新方法进行横向转化,试图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对小说史书写的“常规话语”作出独具匠心的解读。如讨论“小说”概念时,著者便兼顾古今中外学人的观念,在对比与扬弃中加以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