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文学、文本和文辞(2)
中国传统文论十分强调文本体悟在文学批评中的重要作用,而当下的文学批评似乎逐渐遗忘了这一古典教诲。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兴起的文化批评潮流更是对文学批评产生了巨大冲击。诚然,文学历来不是以独立的方式存在,而是与经济、社会、文化等方面有着密切的关联。然而,文学的文化批评中的“文化”,只能是一种视角和方法,并不能以文化批评来直接取代文学批评。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贺仲明就认为,当下文学批评有一种倾向是“将文学作为泛文化批评的材料,以文化而不是文学为中心,甚至不以文学为出发点”,进而指出“它所关注的不是文学本身,因此,很少有对作品艺术性做细致分析的,也根本不谈论文学审美性”。在这里,“以文学为出发点”实际上就是《文心雕龙·知音》中所讲的“觇文见心”,而“对作品艺术性做细致分析”实际上就是《文心雕龙·知音》中所讲的“披文入情”。去除所有外在的影响,充分发挥想象的作用,调动身心的全部感受,真正进入作品、体悟作品,这是批评家在解读作品时的首要任务。
文学批评说到底应是围绕“文学”,并以“文本”为出发点的批评。如要透析文本,应该建构的就是批评家对作品的“体悟感”。这种体悟感是批评家与作家两心感应、相通相融的基石,是批评家与作家心意相通、情感相连的桥梁,更是批评家与作家精神共振、深层共鸣的保障。或许只有回归文本,重塑“体悟感”,才能达到刘勰所强调之“欢然内怿”的批评体验。
回归文辞:重塑“语文感”
语言辞令是文学的媒介,文体结构是文学的骨架。因此,回归文学、回归文本最终应回归到文辞之上。
《文心雕龙·神思》篇中说,“物沿耳目,而辞令管其枢机。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又言“驯致以绎辞”。《文心雕龙·知音》突出文学批评六观:“一观位体,二观置辞,三观通变,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宫商。”其中“位体”“置辞”“事义”“宫商”均与辞令文体相关。此外,《文心雕龙》还设有如《镕裁》《丽辞》《夸饰》《练字》等不少篇目专门讨论文辞。在刘勰看来,“文辞”不论对文学创作抑或文学批评都至关重要,它是文学文本构成的根本。这种认知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从“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等诗文表达中可见一斑。
令人遗憾的是,当下文学批评对文辞的重视程度远远不够。文学批评似乎更热衷于文学和心理学、文学和社会、文学和伦理等文学的“外部研究”,而有意或无意回避诸如文体、隐喻、叙事、节奏、结构等文学的“内部研究”。这种批评导向造成的直接后果便是文学创作、文学批评中基础“语文感”的退化。有研究者认为“语文感”就是语感和文化感的综合。或许可以更进一步概括,“语文感”是语言感、文字感、文体感与文化感的综合。其中,前三者是文学语言的形式,而文化感是文学语言的内容。翻检近些年的文学作品,尤其是一些网络文学,有部分作品连基本的“语文感”都没有,语言混乱、文字不通、文体冗杂,遑论审美性和艺术性。文学批评文章中也存在不少理论空话、虚假套话,甚至概念废话,遑论切近性和引导性。
回归文辞、重塑“语文感”,是希冀在古典文论的启发之下,呼吁批评家和创作者对叙事、节奏、韵律、结构等文学的独特表现形式重新重视。毕竟,文辞是文学存在的本体,离开了文辞,文学文本和文学批评便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