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芥的味道(杂记)

光山新闻网 采集侠 2024-01-29 07: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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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的一天,我坐在菜园边的一棵杏树下看菜园。年轻时在我们老家,我曾参与过看瓜、看秋,也看过菜园。不管看什么,我都负有一份保卫的责任,防止夜行人偷生产队的东西。而我现在看菜园呢,变成了欣赏的态度,是休闲,看着玩儿。我看见了,菜园里的不少蔬菜都在开花。黄瓜开黄花,辣椒开白花,茄子开紫花。有一对翅膀上带黑色斑纹的白蝴蝶,翩翩地在各种菜花上面飞舞,像是把每朵花都数一遍。可它们数呀,数呀,老也数不完。越是数不完,它们数得越来劲,乐此不疲的样子。花眼看花,看着看着,我觉得蝴蝶仿佛也变成了两朵花,是会飞的花。

  只有荆芥还没开花。

  这里是一处建在北京郊区的文化创意园。文创园的建园模式是一园加三园,其它三园分别是花园、果园,还有菜园。花园里的花多是春花,如牡丹、芍药等。它们开时很盛大,也很鲜艳,但花期很快就过去了。果园里的果子多是杏子和桃子等夏果,夏季一过,果子就没有了。唯有菜园里的多种蔬菜,就像其中的两畦韭菜一样,发了一茬又一茬,从初夏到初冬都绿鲜鲜的。

  我最喜欢的蔬菜是荆芥,说我对荆芥情有独钟也可以。

  有布谷鸟在园区上空飞来飞去,发出催促人们割麦的叫声。在布谷鸟嘹亮的叫声中,我似乎闻到了麦子成熟的毛茸茸的香气。艳阳高照,菜园里已经有些发热。因我坐在杏树下的树荫里,我不仅感觉不到热,小风阵阵吹来,我反而感到清爽、惬意。我还是起身走出凉荫,到种有荆芥的菜畦边,去看阳光下的荆芥。菜园里种有三畦荆芥,荆芥有些稠密,整个看去,不见植株,只见整块的绿,洒水不漏的样子。大概因为荆芥稠密的缘故,所有荆芥都在争相往上生长,以争取更多的阳光和空间,更好地拓展自己的叶片。这是新发的第一茬荆芥,每一个叶片都厚墩墩的、绿莹莹的,在阳光下闪耀着翡翠一样的光彩。荆芥还不到开花的时候,直到初秋,荆芥才会开花。荆芥开出的是一串串白色的、细碎的花朵。我并不盼着看荆芥的花朵,我更爱看的是荆芥的绿叶。每看见荆芥的绿叶,都会唤起我的记忆。也就是说,我看荆芥,也是看自己的记忆。

  我的老家在豫东大平原,从我刚会吃饭的时候开始,每年夏天都能吃到荆芥。生荆芥可以用盐调着吃,可以用蒜汁拌黄瓜吃,也可以下到汤面条锅里煮熟吃。荆芥有一种特殊的清香味,那种味道可以用口舌尝出来,但很难说清。好像它的味道生来就是用来尝的,而不是用来说的。如果硬要说的话,它的味道有一点点像薄荷,入口有丝丝凉意。但它的凉却不像薄荷那么明显,那么刺激。荆芥的凉,是一种温和的凉,恰到好处的凉。听母亲说过,蝇子害怕荆芥,从来不敢落在荆芥上。我注意观察了一下,还真是呢,蝇子可以在别的蔬菜上爬来爬去,无所顾忌,可一遇到荆芥,它们便如临大敌似的,赶紧飞走了。这表明荆芥是一种有独特味道的菜,也是一种健康的菜,吃了对身体有好处。

  我十九岁那年到煤矿工作,从豫东来到了豫西,从平原来到了山区。在矿区生活了八九年,我不记得自己吃过荆芥,好像一次都没吃过。从豫东到豫西,距离并不是很远,四五百里路而已。可平原上种荆芥,山里人却不种荆芥,也不吃荆芥。每到夏季,我都会想到荆芥,想得几乎口舌生津。然而,好像山里产煤,我们那里不产煤;我们那里种荆芥,山里人不种荆芥,让人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二十七岁那年,我从河南调到了北京,越走越远,就更吃不到荆芥了。

  有一年,母亲来北京帮我们看孩子,说家常话时我说到,在北京吃不到荆芥。母亲有心,我随便说一句闲话,老人家就记在了心里,再来北京时,就带来了荆芥的种子。母亲说,她要在北京种一下荆芥试试。我家住在二楼的一间屋,家里一寸土地都没有,母亲在哪里种荆芥呢?母亲的办法,是把一只废弃的搪瓷洗脸盆利用起来,在里面盛进多半盆子土,放在东边的阳台上,在盆子里种荆芥。在母亲的悉心照看下,几天之后,荆芥还真的发了芽,长了叶,很快便嫩绿盈盆。荆芥还是那个荆芥,味道还是那个味道,我终于又吃到了荆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