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与人的“雅集”(古悦新喜)
图为清代赵之谦、程守谦中国画《菊花博古图轴》,上海博物馆藏。
在现代形态的博物馆出现之前,古人对青铜器等古物的收藏、研究和展示以怎样的方式进行?古物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有哪些?人们如何保存和传播灿烂丰富的文明成果?适逢2024国际博物馆日中国主会场活动火热开展,探寻博古图的审美意趣和文化意蕴,有益于从不同视角理解“博物馆致力于教育和研究”这一主题。
“博古”一词最早见于汉代张衡《西京赋》。最早开展大规模研究古器物的活动则在宋代——公元1107年,一本记录古代青铜器的金石学著作开始编纂。约16年后,30卷的《宣和博古图》完成,著录有宋代皇室在宣和殿收藏的商代至唐代青铜器839件,每件器物有摹绘图,并记录其尺寸、容量、重量,考证铭文,每类首列总说,论述器物形制、名称、纹饰及用途渊源。图录中贯穿着“格物致知”的精神,对器物造型、纹饰、铭文的描摹与拓印,也成为博古图的先声。
在古代社会,私家古物的收藏与鉴赏多在书斋中进行,器物逐渐成为陈设的一部分。这些古器物既是清赏的对象,又兼具装饰空间与日常使用的功能。而绘画作品既是古物收藏中的一个重要门类,又成为收藏鉴赏活动的视觉呈现载体。于是博古图成为古代绘画常见的题材、特殊的分类。存世的博古图,以视觉的方式展现了物与人的“雅集”,其中既有摹写金石、瓷器、玉器等古器物的画作,也有表现古人鉴赏古器物的场景描写,以及将古器物与蔬果花卉结合的“花博古”,还有以人物为主的雅集群像和个人肖像作品。
不同时代的博古图,体现着不同的治学态度。古器物鉴定具有“正经补史”的考释意义,宋人从中追求博古通今的学术趣味,这从宋代刘松年《博古图》、张训礼《围炉博古图》等作品中可窥一斑。明代则把古器物赏玩视为“进德精艺”的生活美学。董其昌将崇古、好古与个人修为联系在一起。这一时期人们的藏物、观物、用物之道,对后世产生深远影响,博古图创作也为之一变。
明代杜堇《玩古图》是博古图的代表作。画面正中间有两名男子,一主一客,主人俯身凝视桌案上的古玩,客人躬身细看鼎彝。在他们的左侧,一名仆人正拿着画卷与棋盘走来。画面右后方,两名侍女正在整理桌案上的古董器物。作品中呈现的器物琳琅满目,除了带有绿色铜锈的青铜器外,另有白色、浅绿色以及带开片的瓷器、装饰繁缛的金器等。古物与画卷、棋盘、奇石假山共同映射出游心之趣与林泉之致。从画上题跋可以看出,宋代博古的深层内涵在明代有所承传——将博古视作通礼乐之源的途径。
博古图像还出现在肖像画中。上海博物馆藏《侯峒曾像》是明代画家曾鲸与张翀合作的肖像画。画面中,侯峒曾独坐于三面围屏的罗汉床上,前方两位童子正在整理摆放在方桌上的各种青铜器。高耸的太湖石与半现的梧桐树构成了侯峒曾身后的背景,另一旁莲池中碧叶相接,荷花亭立。侯峒曾雅好诗文古玩,肖像画比墓志铭、传记和像赞等文字叙述更加直观地体现了他的身份地位。
融合金石趣味与花卉技法的“花博古”,自清末以来得到不少花鸟画名家的青睐。清代,朴学大兴,大量古物出土,金石学、考据学的繁荣,令博古纹饰的应用范围日益扩大,广泛出现在卷轴画以及织绣、陶瓷、漆器、木雕等工艺品装饰上。博古图的画面构成样式也更为多样。把金石鼎彝拓本与传统清供题材中蔬果花卉相结合的“拓本博古画”,更是独树一帜。这类大多数需要收藏家、传拓者和画家共同合作完成的作品,不仅是别具一格的创作,更是金石文化的载体。尤其是以能体现古器物立体样态的全形拓本为主体的博古画,墨拓古拙厚重的金石韵味,与传统写意花鸟的生动鲜活形成一种有趣的对比,并赋予对方新的意义,相映成趣。全形拓本与花鸟画结合的创作图式逐渐流行起来,与用毛笔绘画模仿拓片效果的颖拓以及手绘器物为主体的博古画,汇聚成手法多样、形式完备、意趣独特的中国画体系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