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学之眼,重新发现故乡之美
原标题:以文学之眼,重新发现故乡之美
“故乡”指的是一种生活方式,它为这个世界提供了一种生活样本——在那里,有一群人守着自己的空间,有笑有泪地生活,守护自己的精神世界,为当下时代提供着一种精神资源
中国人度过时间的方式,多数是在劳作之中完成的,而节气、节日是在生活的刻度上结绳记事。我们在今天重温节气、节日之美,不仅是追溯传统文化的因子,更重要的是对传统文化生活的传承,是对传统文化精神的发扬。在这种继承和发扬里,我们从而确认自己的身份与故乡
很多事情需要被重新打量。当你匆匆而过时,一棵树是这样的,当你坐下来慢慢看时,它就发生变化了。有的时候,你离这棵树很近,只能看见它粗大的树干岿然不动,当你离得很远再去看它时,它就开始摇曳了。有的时候,你瞪大眼睛看一样事物,它是这样的。当你闭上眼睛“看”同一样事物时,它又是另一副模样。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这个秘密的呢?
——在我离开家乡以后。
我离开山野,便闻到了森林里阵雨过后青翠欲滴的空气,以及空气里隐约飘散的某一种草木香气。
当我在城市的夏夜辗转难眠时,就听到了一片遥远的蛙鸣。把蛙鸣作为背景音,可以帮助我进入熟睡状态,如果有风声或雨声就更好了,蝉鸣略显聒噪。有时候我还会想,让雪落深山好了,让竹林簌簌,让松枝上的积雪轰然落地。
在我浙西的家乡,那个叫常山县的地方,自小生长的五联村,那里有大片的田野与山林,一条小小的溪流(我为它起名“桃花溪”)缓慢地绕村而过,从前溪上还有一座古朴的木板小桥。发大水的时候,桃花溪泛滥,汪洋之水漫过道路与水稻田。你都无法想象,一夜之间那些雨水都是从何而来,匆匆而去时又携带什么样的使命。
在30岁之前,我都在努力地远离村庄。远远地离开之后,我偶尔会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打量我们的村庄,在书房,或在纸上。我想起村庄里的父亲和母亲,想起那些在田野上与山林里劳作的人。我忽然发现,他们度过时间的方式让我着迷。
在那之后,我就想着回去,回到那些熟悉而珍贵的事物旁边。我风尘仆仆,风霜满面,但我内心澄明,脚步坚定。
十多年前我重新回到了故乡,把双脚重新伸进泥土之中——我发起了一项叫作“父亲的水稻田”的城乡互动文创活动,带领很多城市里的孩子一起回到我的故乡,同时用一年时间来记录父亲在田间的劳作。
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春天,我们跟着父亲去下田插秧,俯身向大地,把一棵棵青秧安放进大地。“我们手执一株青秧,弯下腰身,伸出手去,以手指作为前锋,携带着秧苗的根须,植入泥土之中。泥土微漾之间,一种契约已经生效:你在泥间盖上了指纹,每一株青秧都将携带着你的指纹生长。”
当我在故乡的田埂上,重新观看插秧这个农事劳作时,我发现了它的不同之处。它是人与土地之间的契约,又是土地对农人的承诺。在整个插秧的过程中,抛秧是最为激动人心的环节。当青秧被束成一把,借助农人手臂抡起的力量,短暂地脱离地心引力的束缚,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时,我发现,那是它一生中离大地最远的时刻。
“它一生都把根扎在泥土中——从秧苗地,到大块稻田;从五月落种发芽,到六月插秧,再到十月收获;从青,到黄。没有人比它们更留恋泥土。老把式抡起的秧把,总会稳稳地落向它最初想要去的地方。那是一块泥水交融之地,也是它未来落脚之地。秧把落地的一瞬,会击起一片水花,泥水四溅。对,那是泥水的欢呼,是土地对秧苗的欢迎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