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居宋”的时间和重要意义(2)
二是获得系统的贵族教育,即“六艺”知识和技能。虽然《论语·为政》孔子自谓“十五而志于学”,《史记·孔子世家》记其“为儿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早已表现出对礼的喜好;但是以其所处年龄段,以及被歧视的环境条件,所能学到的知识技能是比较有限的。孔子系统地习得“六艺”,只能是在“居宋”期间。在栗邑孔氏家族的关怀培养下,在家族教育、社会实践和环境的熏陶下,曾经青涩的孔丘,顺利完成了向“六艺”娴熟仲尼的蜕变。在由单身而为人夫、为人父的成长过程中,在躬行婚礼、冠礼、乡射礼、乡饮酒礼、祭祀礼等活动中,青年孔子对于礼、乐的修习由一般的闻见之学,发展为亲身参与和实际操作,他对各项礼仪的繁琐程序、丰富内涵、具体操作、社会意义等有了切身体验和深入认识,不仅系统掌握了“礼、乐、书、数”等文化知识技能,也熟练掌握了“射、御”等执干戈以卫社稷的军事知识技能。这些都是当时为士的基本功,也是他后来开创私学教育的基本功。
三是广泛接受王官文化的熏陶,基本养成了“好古,敏以求之”(《论语·述而》)的学风,初步奠定了他后来集夏、商、周三代文化之大成所必须具备的历史文化基础。我们知道:宋国奉殷先祀,殷遗民较多地聚集生活于此,殷礼殷文化也较多地保存于此,这使得孔子学习礼乐,具有一定历史厚度和纵向比较的条件。栗邑孔氏家族的底蕴堪称厚重,据《左传·昭公七年》,孔子七世祖“正考父佐戴、武、宣,三命兹益恭。故其《鼎铭》云:‘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饘于是,鬻于是,以餬余口。’”(《左传·昭公七年》)《国语·鲁语下》记“昔正考父校商之名《颂》十二篇于周大史,以《那》为首。其辑之‘乱’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执事有恪。’”既有温恭勤恪之美德,还是《诗经·商颂》十二篇的辑成者。也有史籍说他“作《商颂》十二篇”(《后汉书·曹褒传》“考父咏殷”注文),直接视之为《诗经·商颂》的作者。《商颂》12篇,有7篇在孔子之前已经亡佚,今存5篇,其《玄鸟》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殷武》云:“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咏歌殷商历史,赞颂殷人祖先的功德,洋溢着对殷商盛世的怀念以及殷人的民族自豪感。今就《鼎铭》《商颂》及其所辑之“乱”文观之,词语简洁、典雅、富于神韵,所遗传的孔氏家风亦可想而知。凡此种种,对于青年孔子较早涉及先周古礼、古文化,比较广泛地涉猎夏、商、周三代王官文化,养成“好古,敏以求之”的学风和文化性格,无疑是个不可多得的条件。
四是在宋地沐浴“儒”风,习得“儒术”,基本确定了“为君子儒”(《论语·雍也》)的人生目标和职业取向。许慎《说文解字》释“儒”为“术士之称”。章太炎《国故论衡·原儒》提出儒之“三名”:广义的“达名之儒”泛指术士;狭义的“私名之儒”专指孔子开创的儒家学派;介于这两者之间的“类名之儒”,是指一种以治丧相礼等宗教事务为职事的古老行业。在孔子开创儒家学派之前,儒还是一种行业,此行业之人,似有约定俗成的职业装。孔子对鲁哀公问,说自己戴章甫之冠只是入乡随俗;但鲁哀公疑为“儒服”,也是事出有因。《论语·先进》记载公西华言志:“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可见章甫之冠正是从事相礼者所戴之儒冠。宋国多存殷礼遗风,以儒为业者众,故儒冠成俗。此行业之儒被孔子分为两类:一类是既有君子之位,又有君子之德的“君子儒”;另一类是没有君子之位,也不能苛求其有君子之德的民间儒士,即“小人儒”。孔子所树立的人生目标是“为君子儒”。后来具有民间儒士家庭背景的弟子卜商拜师入孔门,“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显然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表现(《“君子儒”与“小人儒”新诠》,2012年第4期《河南大学学报》。以往论者释“君子”皆二分法:有德者、有位者。这在逻辑上不周延,忽略了第三种情况:孔门所谓君子,是既有德、又有位者)。张秉楠作《孔子传》,其第二章第四节的标题为“以相礼助丧为职业的青年儒者”(张秉楠:《孔子传》,吉林文史出版社)可谓醒目而中肯;但是囿于学界“孔子生于鲁长于鲁”的成见,只是根据孔子夫人是宋人,而推测其“婚前不久去过宋国考察殷礼”。现在,我们既知孔子“居宋”长达七年,耳濡目染殷礼殷俗天长日久,这就远非一两次考察可比了。长年累月沐浴儒风,岁岁年年修习儒术,不仅使孔子养成终身戴章甫之冠的积习,还使其具备了终身为儒的职业素养,并且树立起“为君子儒”的人生目标。这应该是孔子“居宋”最重要的收益。
厘清孔子“居宋”履历的学术史意义
弄清孔子“居宋”的时间和意义,对于孔学史上其他相关问题的认识,也将得以更新或深化。具体而言至少有以下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