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学家的人文视野(2)

光山新闻网 林晓舟 2019-07-31 10:4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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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先骕自身的经历就颇具说服力。一生对诗词写作的爱好,使他的精神生活丰富多彩。但这种兴趣也并非独立的,而是仍然以某种方式助益于他的科学研究事业。“纪追白垩年一亿,莽莽坤维风景丽。特西斯海亘穷荒,赤道暖流布温熙。陆无山岳但坡陀,沧海横流沮洳多。密林丰薮蔽天日,冥云玄雾迷羲和。兽蹄鸟迹尚无朕,恐龙恶蜥横駊娑。水杉斯时乃特立,凌霄巨木环北极。虬枝铁干逾十围,肯与群株计寻尺……”这是前述他那一首被誉为亘古未有的“科学诗”的70行七言古体长诗《水杉歌》开头的部分,描画了一幅地质年代的景象,气势磅礴,意境阔大,充分体现了他在古地质学、古植物学等领域的广博学识。不难理解,拥有这样一种文艺的眼光,显然更能够充分观照植物世界的美。而这种对美的感知,也会有利于对其研究对象的科学内涵和意蕴的深入了解。

 

孔子论及学习《诗经》的作用之一,是可以“多识于草木鸟兽之名”,植物学与生产生活的广阔领域都有密切关联,因而是一门具有浓郁人文气息的学科,植物学家具有这种素养,比较容易理解。但在别的看上去更为艰难高深的学科中,其实也是如此,那些杰出的大师,无不同时具备专业之外的禀赋和眼光。如提出光量子假说、创立了狭义相对论和广义相对论的爱因斯坦,也是一位小提琴演奏高手,几乎每天都手不离琴,还与量子力学的创始人普朗克共同举办钢琴演奏会。音乐艺术对他们不仅仅是业余爱好,而且是给予他们的科学研究以灵感和启发,对他们的科学创见起到了催化作用的催化剂。在爱因斯坦看来,科学的美和艺术的美是相通的,他将科学上的伟大成就比喻为“思想领域中最高的音乐神韵”,把美国著名实验物理学家麦克逊赞誉为“艺术家”。他还说:“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正是凭借一种非凡的想象力,他提出了相对论,外人同样也只有借助想象力,才能接近于理解这种奇特的学说。而想象力,通常被认为是属于文艺范畴的才华。不妨这样说:丰富广阔的文化背景,在科学和人文两大界别自如地驰骋,对成就一代科学巨擘爱因斯坦至为重要。

 

十多年前,“钱学森之问”曾经引发从教育界到整个社会的广泛关注。杰出人才为何迟迟难以诞生,成为一种公共性的忧虑。如果从上面的角度思考,或许能够获得一条可能的解答线索。半个多世纪以来,我国高等教育按照严格的文理分科设置课程,文不学理,理不学文,导致学生知识结构单一,缺乏综合优势,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失衡。不能不说,这样的掣肘很大程度上导致了创造能力的不足。

 

与此话题相关的现象,其实很早就引起了有识之士的关注。20世纪50年代,英国学者查尔斯·斯诺在《两种文化》中指出,随着科技发展,传统的综合性的知识体系发生了巨变,科学领域分工越来越细,科技与人文正被割裂为两种文化。由于知识背景、历史传统、哲学倾向和工作方式等方面的不同,科技和人文知识分子被分化为两个言语不通、交往隔绝、社会关怀和价值判断迥异的群体。他呼吁两种文化多作沟通,否则会妨碍社会的发展和个人的进步。他是科学家,又是作家,这种两栖身份,让他更容易感知到这种阻隔产生的不良后果。

 

透过这样的背景,再来看近年来颇受重视的通识教育,就会有更为深入和准确的认识。关于通识教育的定义有多种,这是较为简略的一种表述:在现代多元化的社会中,为受教育者提供通行于不同人群之间的知识和价值观。当今国内多所著名大学都强化了通识教育,令人欣慰。这不应该被看作一种亡羊补牢式的权宜之计,而是回归一种初衷,一条正途:教育的目的是人的全面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