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摄影记者和一户人家的70年(2)
循着歌声望去,两个孩子正在晒场上蹦蹦跳跳地唱歌,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蒙上一圈柔和的光影,这场景让我欣喜,让我振奋,我不禁也在心里与他们同声而唱。
记者的本能,让我举起了手中的相机。可当我越走越近,心却一下子沉重起来——两个孩子都面有菜色,身上穿的更是破布旧絮拼合成的衣服,腰间还扎着一根稻草绳——为了防止这些烂布头一块一块掉下来。
这不是我小时候的样子吗?他们的新生活还没有开始吗?
不是,绝不是这样的!旧社会留给百姓的苦难,肯定不会在新中国刚刚成立就完全消除。然而,站起来的中国人必定能够告别贫困,用双手改变自己的命运!
想到这里,我又一次调好光圈。可小一些的那个孩子,却在此时看到了我手中的这个“怪家伙”,哭着往家里跑去。听到哭声,他们的爸妈从屋里走出来,女的看见陌生人有些害怕,男的却满面笑容:“解放同志做啥?”
这是我和叶根土的第一句对话,没想到,从此我成了根土家叫了一辈子的“解放同志”。
“我想给孩子们拍个照片!”
“他们好福气啊!我活到现在,还没有拍过照片!”
“那就一起,我给你们拍一张‘全家福’!”
“咔嚓”一声,历史定格在了这一刻。照片上,一家五口衣衫褴褛,可对未来的期盼,却都写在了憨厚的笑容里。
交谈中我得知,叶根土解放前是个雇农,多年前与孤女高阿二结为患难夫妻,如今已经养育了3个孩子:大一点的女孩叫桂凤,哭着回家找爸妈的是大儿子兴富,还抱在根土手里的,则是与共和国同龄的二儿子兴友。
上世纪50年代初,劳动与奋斗是社会的主旋律,激昂的劳动号子仿佛一整天都在耳边回绕,到处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4年后的一天,读着报纸上各地丰收的消息,我突然又开始思念根土一家:不知道他们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孩子们穿上新衣服了吗?
说走就走。第二天,我又辗转赶到了嘉兴,可来到那个熟悉的晒场,根土家却已经人去屋空。到乡里一打听,叶家早已搬走了,不知去向。此后几年,我又多次到七星乡打听,终于在第5次去时碰上一位老太太。她告诉我,根土是从小逃荒讨饭来到这里的,解放后连续三年丰收,他积了一点车费,带领全家回原籍台州黄岩凉棚岭和老母亲团聚去了。
从此,黄岩成了我心里最放不下的地方。每次去当地采访,我都要拿着当年的那张“全家福”打听根土的下落。
1959年,终于有人把我带到了凉棚岭,带到了根土家门前。
变了!一切都变了!
不过是9年时光,生活的变迁却让人恍若隔世。眼前的根土意气风发,妻子高阿二已经没有了之前病恹恹的模样,“解放同志,我现在是队里的积极分子,晴天下田,雨天做木匠,最近,还打了入党申请报告。”
听着根土细数这几年的生活,看着叶家清爽干净的小院,我一下子激动得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唯有再次举起手中的相机,“我再给你们拍一张全家福吧!”
(二)成家
“我的大女儿桂凤要结婚了,盼解放同志来参加婚礼。”
1962年国庆节前几天,我收到根土的来信,立刻去汽车站买好车票。可参加婚礼总不能空手去,我送什么呢?笔记本里夹着的照片,给了我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