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几何人生(3)
看了文章,我才知道中国有数学家在海外出人头地,甚至还有如陈先生这样完成不朽之业的大师,这使我茅塞顿开,有大丈夫当如是的感觉。现在在他做学问的地方念书,教授中又不乏大师,我的精神至为振奋!
我在伯克利的第一年,陈先生到外地休假去了,但是围绕在我旁边的都是良师益友。老师有非线性微分方程大师查尔斯·莫里(Charles Morrey)、拓扑学大师埃德温·斯帕尼尔(Edwin Spanier);年轻教授有布莱恩·劳森(Blaine Lawson)、凯伦·乌伦贝克(Karen Uhlenbeck)、多里安·戈德菲尔德(Dorian Goldfeld)、鲁弗斯·鲍恩(Rufus Bowen)、伍鸿熙;同学则有比尔·瑟斯顿(Bill Thurston)、比尔·米克斯(Bill Meeks)、约翰·米尔森(John Millson)、郑绍远等,真可谓一时之盛!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在当年冬假20岁时完成了人生中第一篇比较有意思的论文,这篇论文在我21岁那年夏天发表在《数学年刊》(Annals of Mathematics)上。
陈先生刚好休假回来,见到我的时候,一脸笑容,大概是高兴没有押错宝吧。毕竟我在香港中文大学还没有毕业,由他力挺,进入了伯克利的研究院,虽然他是大教授,难度也还是不小的。他回到伯克利后,我请求他当我的博士指导老师。
他对我期望很高,一开始就要我解决黎曼猜想,作为博士论文的题目。但是我对这个题目的兴趣不大。陈先生是很宽容的导师,大概见我没有继续和他讨论这问题,就放弃了要我朝着这个方向走。
过了两个月后,他要求我在他的几何讨论班演讲,介绍我刚到伯克利时做的文章。这是一个很著名的几何讨论班,能够在讨论班上做演讲是个荣誉。
当天来了50多位听众,讲堂挤得水泄不通。听众中有约瑟夫·沃尔夫(Joseph Wolf)教授,他是陈先生在芝加哥大学时的博士生,是我演讲题目的专家,看来他很满意我的工作。
过了两天,陈先生叫我到他的办公室,告诉我可以毕业了,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我自问学问还是不够扎实,还需要学习,但又考虑到香港家人经济不好,早一点毕业,可以让母亲和兄弟姊妹生活舒适些,所以听从了陈先生的建议。
我师从陈先生,学习了复几何的陈氏特征类,对我的学问有裨益。陈先生60岁那年,在我行将毕业时,送了一本他写的书给我,书名叫《不具位势原理的复流形》(Complex Manifolds without Potential Theory)。他在书中亲题赠言,说:“余生六十矣,薪传有人,愿共勉之。”
这几句话使我受宠若惊。30年后,我写了一副对联给陈先生,中间有句叙述此事:“留书赠言,墨迹犹在,相期未负平生。”
我父亲早逝,陈先生无论在学问还是在事业发展上的教导,都继续了我父亲的遗训,影响了我一辈子。
但是,正如我少年时没有全部听从父亲的教导一样,我喜欢探索自己的研究方向。研究院一年级时,我师事莫里先生。受他启发,我决定要以新的观点来研究几何学,利用非线性微分方程去构造几何结构,也通过几何的观念来研究非线性方程。以后郑绍远、孙理察(Richard Schoen)、凯伦·乌伦贝克、莱昂·西蒙(Leon Simon)、克利福·陶布斯(Clifford Taubes)、理查德·汉密尔顿(Richard Hamilton)、李伟光(Peter Li)等人都有同样的想法。我们共同努力,解决了一大批重要的问题。
我们创立的这个学科被称为几何分析(Geometric Analysis),直到如今,它还是数学中最重要的分支之一。
这个分支的开花结果,得到的成就,可以说无愧于先人,可以传诸后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