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年,从盐碱地到米粮川(2)
1973年6月,本应是麦浪滚滚、准备开镰的季节,曲周却沟渠纵横无序,不多的几块麦田里,散落着早衰的麦株。麦田里白花花的盐霜,满目苍凉。
中原腹地,竟遭受如此严重的土壤盐渍化,竟有这么穷的农村、这么困苦的农民,作为科技工作者,石元春心痛:我们搞土壤改良的是“地球修理工”,这里的地球皮肤生了癣疮,发生“溃烂”,我们怎能无动于衷?
就因这一个念头,石元春、辛德惠、林培、毛达如、雷浣群、黄仁安、陶益寿等7位农大老师,一头扎进这里。
为摸清水盐运动规律,越是刮风下雨,老师们越往地里跑。为了做分析化验,老师们在漏土的房子里蒙着塑料布做实验……石元春回忆,那段时间,老师们腿没少跑、书没少看、脑子没少动,连夜里做梦,梦的都是治碱的事。
反复调研后,盐碱形成的原因找到了:邯郸地区西部是太行山,山区岩石风化强烈,岩石碎屑物所含的盐分离子,随浅层地下水流带到平原地区。平原低洼地区排水不畅,水位提升,盐分随之留在地表。常年如此,恶性循环。
摸清“病根”,“药方”很快给出:水盐运动调节,旱涝盐碱综合治理——平整土地、挖沟渠、浅井水灌溉压盐、咸水经沟渠排走、深机井抽水灌溉、施用有机肥改良土壤,开展系统综合治理。
一切就绪,只等施工。可是,等了许久,张庄大队的施工大军迟迟没上阵。老师们心里急,如果不在冬天土地封冻前将压盐工序完成,春苗长势受影响,这一年就白费了。
石元春找到时任张庄大队支书赵文,“老赵,社员什么时候进场?”
“石老师,你们在这里待多久?”赵文反问。
“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石元春不解。
“过去工作组来过很多拨,这个说这么挖,那个说那么挖,来年开春就走人,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社员有意见。”赵文道出原委。
农大老师们的心像被扎了一锥子。他们知道,不怪当地百姓心里有埋怨。多少年来,治理队来了一拨又一拨,井打了、井填了;沟挖了,沟埋了;人来了,人走了;最终,盐碱地还是盐碱地。
“治不好碱,我们就不走!”农大老师们说。
等来了这句话,张庄百姓踏实了。第二天天刚亮,推车、扛锹、使镐,浩浩荡荡的施工大军进入村南400亩实验地。农大老师们拿着图纸、标杆和测量仪器一同进了工地。
1974年的春天如约而至。
干裂板结的土地变得松软了。看到绿油油的麦苗从地下钻出来,张庄百姓的眼睛亮了。自他们出生起,还是头一次看到麦子长得如此整齐,他们说,“就像土地爷突然开了眼”。
秋收之后,张庄一夜成名:1974年,张庄大队粮食总产60万斤,比历史最高水平增产近一倍。邯郸轰动了,河北轰动了,整个中国轰动了!
随后,张庄改土治碱的经验,如种子一般,播撒在曲周大地上,治碱进度不断加快:1978年开辟第二代试验区,1980年开辟第三代试验区……
这颗种子也撒向整个黄淮海平原,并铸就日后轰动全国的黄淮海科技大会战。
调研手记之三
谁来养活中国人
2019年3月26日
农历二月二十 阴
再来曲周,已是初春。大地返青。
路边的白杨长出嫩绿的新叶,地里的小麦长势喜人,一天天蹿得欢实。
清明将至,曲周实验站的一座墓碑前,陆续有农大学生、当地百姓前来献花,驻足悼念。
墓碑上镌刻着一个名字——辛德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