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名篇在历史上的演进(3)
具体到《登幽州台歌》这个诗歌标题,始见于明杨慎《丹铅总录》卷二一、《升庵诗话》卷六以及明郑明选《郑侯升集》卷三五《陈子昂逸诗》。应该说,这个标题并非陈子昂当年所拟。而这首诗的文本来源于《陈伯玉文集》所附卢藏用的《陈氏别传》。卢藏用是陈子昂的好朋友,陈子昂去世以后,陈子昂文集就是卢藏用所编。陈子昂文集的现存本虽不是原来的唐写本,但是辗转翻刻之后,原书的痕迹仍旧得以保留,所以我认为卢藏用所编的陈子昂文集是可信的,不过这个文集未收《登幽州台歌》这首诗。这首诗的出现背景,被卢藏用记述于《陈氏别传》中:“属契丹以营州叛,建安郡王攸宜亲总戎律,台阁英妙,皆署在军麾。时敕子昂参谋帷幕。军次渔阳,前军王孝杰等相次陷没,三军震慑。子昂进谏曰……建安方求斗士,以子昂素是书生,谢而不纳。子昂体弱多疾,感激忠义,尝欲奋身以答国士。自以官在近侍,又参预军谋,不可见危而惜身苟容。他日又进谏,言甚切至。建安谢绝之,乃署以军曹。子昂知不合,因缄默下列,但兼掌书记而已。因登蓟北楼,感昔乐生、燕昭之事,赋诗数首。乃泫然流涕而歌曰(此诗,略),时人莫之知也。”这段记载,说的是公元696、697年前后,陈子昂跟随建安郡王武攸宜去与契丹作战,陈子昂提出的作战方略没有得到采纳,他因此郁郁不得志,登蓟北楼做了这首诗。按照卢藏用的这段记述,他是见过这首诗的,但是在后来编辑陈子昂文集的时候,他并没有把此诗编入,只是在为陈子昂所写的别传中提到,这是为什么呢?
我们可以进一步研究相关的文献记载。卢藏用记述陈子昂登上蓟北楼,感怀乐生、燕昭故事,就是感怀战国名将乐毅与燕昭王相得、燕昭王重视人才“千金马骨”之事。通过感怀,陈子昂表达的是自己怀才不遇的情怀。而在陈子昂文集中,这个主题的诗其实是被收入了,这组诗的题目是《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七首并序》,其中明确写到了陈子昂这次登楼的前后:“丁酉岁,吾北征出自蓟门,历观燕之旧都,其城池霸业,迹已芜昧矣。乃慨然仰叹,忆昔乐生、邹子群贤之游,盛矣。因登蓟楼,作七诗以志之,寄终南卢居士,亦有轩辕之遗迹也。”如果我们仔细查看这组诗,可以得出推论——诗中所包含的内容,所谓“尚想广成子,遗迹白云隈”“应龙已不见”“霸图怅已矣”“昭王安在哉”,其实就是“前不见古人”;而“兴亡已千载,今也则无推”即为“后不见来者”;“其事虽不立,千载为伤心”“伏剑诚已矣,感我涕沾衣”就是“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因此《登幽州台歌》的诗作完全可以解读为卢藏用对陈子昂这组诗之大意的概括,是他为陈子昂写传的时候总结出来的。
这首诗的文字来源也需要说明一下。“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两句,语出南朝宋孝武帝吟诵谢庄《月赋》时,对颜延之所说:“希逸(谢庄字)此作,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昔陈王(指曹植)何足尚邪!”而后面两句,则来源于屈原的《远游》:“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步徒倚而遥思兮,怊惝怳而乖怀。意荒忽而流荡兮,心愁凄而增悲。”
第五首是孟浩然的《春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明朝各本孟浩然诗集中此诗题目都是《春晓》,不过孟浩然诗集目前最早的版本——南宋蜀刻本卷一收此诗,题作《春晚绝句》。此处的“春晚”并非“春天的晚上”,而是指暮春或者是晚春。研味诗意,可以说此诗写的不是初春而是暮春,正如欧阳修所说“雨横风狂三月暮”,恰是春日将尽的时光,诗人伤惋之情,正是从一夜风雨中,想见满地残花,因此有了时光轻驰、生命足惜的感慨。以题目而论,《春晚》当比望文生义的《春晓》更贴诗意。
第六首是张继的《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