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和平:站在人民的立场永远是我的创作方向(3)
记者:您曾说过,自己是一个创作很慢的作家。也正因为如此,您笔下的历史人物能够突破符号化的浅层书写,而以复杂、丰盈的立体呈现树立于时代的艺术画廊中,这与您对人、对生活,对中国人精神世界和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精髓的深刻洞察与把握是分不开的。
刘和平:这些年来,我的作品“挨骂”比较少,在我看来主要是作品说了“实话”。无论是在事实取舍还是价值判断上都力求真实与真诚。哪怕是写现实世界里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也遵循了这一点。比如我在《大明王朝1566》里写的“改稻为桑”等事件,历史上并没有发生过,但我借着虚构的事件写出了正确的价值判断和价值取向,揭示了历史本质的真实,写出了人民希望看到的真相,所以才能受到广大观众、读者的喜爱。这就讲到了我们今天的创作者要如何去认识历史上发生的那些人和事的问题,当我们站在新的时代高度上,我们怎么去重新发现历史,这又是一个历史认识与创作观的问题。比如我写海瑞,不只是写一个“清官”,不管海瑞的生活、行事作风曾有多少人不理解,但他人生的基本立场就是坚决站在贫苦百姓这边,从来没有改变过。他的一生并没有什么大的历史成就,最有名的事迹是写了一篇《治安疏》骂嘉靖帝,史称“直言天下第一疏”。后来海瑞虽然调任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官至二品,但他的一生始终和百姓在一起,生活水平也始终没有超过普通百姓,甚至去世的时候还需要同僚朋友凑钱为他买棺材。所以我一定要把海瑞和嘉靖作为我这部剧的主要书写对象。海瑞和嘉靖就像太极里的至阳和至阴,其实嘉靖又何尝不想所有人都生活得好,但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在他们的时代永远解决不了。所以回到对历史的认识与书写,我们也不应轻易地、偏激地急于做结论,对历史的认识应更细致、更认真。这个过程就像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里引用的王国维论述治学的三种境界一样,要有“望尽天涯路”的追求,耐得住“昨夜西风凋碧树”的清冷和“独上高楼”的寂寞,即便是“衣带渐宽”也“终不悔”,最后达到“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领悟。真正的作家,他的创作一定是在孤独中不断寻寻觅觅饱受煎熬的过程,这是我们的选择。一个人的一生总得选择一条道路,既然选择了成为作家、剧作家,就要对得起这个行业、这个职业,对得起“家”这个称呼。
记者:从一开始走上创作之路,您的创作就有着明确的目标,每部作品都体现出对创新的追求。您如何理解“艺术创新不是标新立异的文体实验,而是忠实于生活、忠诚于人民的结果”?
刘和平:当年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文艺创作这条道路,就有一个明确的创作目标:创作不仅仅只是一个“活儿”、一份工作,我想用创作自由地表达对历史、对时代、对生活、对人民、对艺术的看法和理解,为这个时代留下一些东西。要在创作中找到时代的最大公约数,使创作成为当代之需要、人民之需要。我写《北平无战事》时,墙上从一楼到二楼全部贴满了大事记,从国民党和共产党成立那天起,把每一天、每个月发生的事及产生的影响都整理出来,把国民党的党史和中国共产党的党史两相比较,思维的密度就出来了,“创新”就出来了,就能实现“从历史中来,往美学中去”的艺术高度了。用美学的眼光去看历史、写世界,这是文艺工作者创作创新的任务和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