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就医大巴”:好医生在哪,患者就上车去哪(5)
“我们这样的底层有什么办法,有病就得看,借钱也得治。”王鹏重复着“底层”这个词,指着大巴车上的座椅说,“我们就是生产这种椅子的,有架子,把棉花套上,做一个能挣5元,一小时最多能做5个。”
“我们精神压力、经济压力好大,以前不怎么生病,现在奇奇怪怪的病……”病人郁闷时喝酒抽烟,不说话。王鹏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劝他别喝酒了,烟少抽,对身体不好。
他们打工时租住在每月200元的房子里,现在这钱只能勉强在上海住一晚。医院旁边举着牌子的人正在招揽生意,短期家庭住房两个床位每晚的价格在150元到220元之间,同时出租到外省市的汽车。肿瘤医院附近的如家或是速8酒店,一晚的价格接近400元。旅馆里走过光头的男男女女,爱漂亮的女士会戴着帽子或头巾。一家名叫“大众假发店”的商铺把“假”字涂掉,留下可以辨认的痕迹。
根据国家癌症中心发布的数据,中国每天有1万人被确诊为癌症,平均每分钟7个人。医院排队的人群中总有些拖着行李箱的家属,他们小心翼翼地贴着前面的人,生怕被加塞。有人评价说,医院与火车站相似,一是大部分是外地人,二是票(号)不好买。
来这一趟不容易,他们手里排了许久的号,很可能关系家人的生死。在来上海的路上焦虑已经开始,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反复询问家乡舟山的司机,上海的医院怎么样,“毕竟不是自己生活的地方,多少都有陌生感,怕坐错车,心里忐忑。”
也许是出于匆忙,大巴车司机捡到最多的是遗落的片子和病历本,有一次捡到了现金,“这是人家看病的钱”,归还后,失主送来锦旗。
到上海看病,像是一种信仰,“怕小毛病搞成大毛病,相信上海的医院”“上海的大夫见多识广”“这个动刀子的事情不好随便”。
据统计,在上海的三级医院出院病人中,外省市病人占38.82%,上海成为国内外地患者流入最多的城市之一。上海许多医院异地就医住院费用医保直接结算,客观上吸引了外地病人。在周边的村子,不到上海看病甚至会被乡亲指责,哪怕到上海无济于事,也要兜一圈再回去。
长恨春归无觅处
病房的窗户与黄浦江畔亮着的是同一种颜色的灯光。敞开的病房门中,飘进了一股鲜花的气息。一位外地老先生许是久未出门,黄色的领带打得太小,衬衫的领口又太大,很不协调。手中拎着的片子随着走动发出清脆响声,只有疾病才促使他出门远行。
蔡炯的搭档名叫钟蔚萍,在由小卖部改造的房间里收款。她做了半辈子服务行业,还有15天退休,人称“闲人马大姐”。有外地乘客把她当成专家,“说这里那里不舒服,问我是什么病。”有人得了肿瘤,面露紧张,“马大姐”宽慰几句。但祝福的话也只能听听,外地的病人等待上海医生的“宣判”。
从就医直通车下来后,乘客总是小跑着奔向拥挤的医院。到了就诊室,焦虑和对焦虑的恐惧达到顶点。有人见了医生就开始痛哭,求他救救在胸上发现阴影的14岁女儿。有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医生,眉头很少舒展。走出诊室,一些人双手在胸前合拢感激上苍;还有一些陷入更深的焦虑之中,面对墙壁半晌不语。
王俊是交运巴士长途南站的副站长,办公室的墙上贴着长三角地区交通图。“开通就医直通车之前,我们做了问卷调查,发现很多老年人来上海看病,比如普陀有三四成的乘客,每周固定时间来上海就医。”他说,公司要打通“最后一公里”,让看病的人零换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