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家:人生海海,用爱和解(2)
与容金珍相比,上校多了一份灿烂与烟火气,麦家想在这个人物身上展现生命的力量与色彩。麦家向记者强调,现在自己不同了。“家庭美满给了你保护,成功给了你自信。” 体现在作品里,他决定让自己的英雄从封闭的701走回广袤的乡村。
好朋友、坏朋友
麦家的童年在浙江的一个小山村度过。爸爸是反革命、右派,爷爷是地主,外公是基督徒。地富反坏右,他家占了一大半。上学后,他因为出身不好受歧视。冬天天冷,他坐靠窗位置,风把雪花刮到脖子里,他起身想关窗,被老师嘲笑,你头上戴着两顶黑帽子还怕冷啊?
同学骂麦家的父亲是“反革命”“牛鬼蛇神”“四类分子”“美帝国主义的老走狗”,麦家堵在同学家门口,打算捍卫父亲的尊严。父亲赶来了,麦家扑向他,哭诉委屈,父亲却当着众人面,二话不说,两个大耳刮子下去,顿时鼻血喷涌,流进麦家的嘴巴,流过胸前,一直流到裤裆。
麦家委屈,却不解释,只把这口气憋着,从此心里疏远了父亲。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了,母亲说他成了“洞里猫”,整日一个人窝在角落,不说话也不爱出门。即使出门,也是耷着脑袋,挨着墙根走路。
“我们的家庭被社会抛弃了。”没人跟麦家玩,他给自己发明了一个朋友——日记。所有心事,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赌气,都倾吐到日记本里,他还记得第一篇日记里自己赌誓,以后也再不喊父亲“爹”。
那时候麦家常常失眠,南方的木头老屋,有很深的屋檐,很大的窗户。夜晚月光透过屋檐,钻进窗户,朦朦胧胧中,就有一只大鸟披着月光而来,把他叼走。这个梦,麦家做了五六年。他想逃离村庄,逃离不断给他屈辱的地方。他幻想一个英雄,带他离开。
十七岁,这个英雄来了。他去医院,碰上解放军工程学院组织招生体检。在医院门口一棵小树下,他把树荫让给了一个刚从医院走出来,长得像马克思的大胡子。对方问他:“你是不是也来体检的?”这人是招生官,正为招不满学生发愁。就这样,麦家被看中了。
麦家和60多个同籍学生被军车拉到福州附近的山里,天越来越黑了,车还在山路上,坐在车里麦家很兴奋,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学无线电情报专业,但已被神秘感吊足了胃口。那是他第一次坐军车,也是第一次离开家乡。家被甩在身后,却也一直跟着他。进校的每个人要交代家里情况,大家都趴在床头柜上写,只有麦家走开,躲到了学校活动室。他为自己的家感到难为情,别人在的情况下没法动笔。那份坦白信,麦家写了两天,三页纸。他的同学大多写一页纸。
大学时隔壁宿舍的哥们也有个日记本,麦家发现后,就有心跟人家交朋友。熟了以后,对方告诉他,自己的本子里写的不是日记,是小说。麦家也试着写小说,开始没感觉,后来他读到《麦田里的守望者》,整本书都是一个男孩喋喋不休地在说话。“我的日记不也差不多吗?”麦家心想。仿照麦田,他写了处女作《私人笔记本》。从此,除了日记,麦家又交了一个新朋友,小说。
1987年的春天,麦家清楚地记得,那天,他在南京的朋友、作家鲁羊家里看到了博尔赫斯的书,感觉就像一个水滴落入了水里。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岔的花园》写的不就是破解密码的故事吗?那恰巧是麦家有亲身体会的,军校毕业后,他曾在情报单位工作了八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