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家:人生海海,用爱和解(3)
鲁羊的《博尔赫斯短篇小说选》被麦家借走了,一借就是几年,从麦家去解放军艺术学院上学,一直到从军艺毕业。毕业离开军艺的前一晚,麦家发神经似的坐下来,决定写一个大东西。也许是博尔赫斯,也许过去在情报单位的经历给他启发。总之,在这个夜晚,密码的故事潜入了他的脑袋,这就是对《解密》最初的想法。
但麦家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为此付出十一年的时间。因为题材涉密,当时几乎没人写,麦家只得自己摸索,投稿、退稿、修改、重写,几次麦家都想把它搁下,但几次又忍不住拿起,到终稿总共修改了17遍。这期间,麦家频繁地调动工作,迁居,最后落脚到成都的一家电视台做编剧,不用坐班,有大量时间写作。
麦家的精力也从日记转到小说。成年后,他越来越觉得写日记对自己不好,日记里自己总是牢骚满腹,大都是负能量。他想戒掉。孩子出生是一个外力,麦家对自己下决心,“你现在都是父亲,为人父了,你要告别过去的自己,把这扇门关掉。”
坏朋友戒了,日子只剩下小说。在成都,麦家有一帮热爱文学的朋友,他们以作家洁尘、何大草的家为据点,常常聚会。麦家话不多,腼腆,对文学十分虔诚。他说,“小说里的每一个标点符号是不是都用对了,这很重要。” 这句话让当时常常跟麦家聚会的何小竹印象深刻。
躲猫猫
十一年前,麦家从成都回到杭州。他曾发愿要远离家乡、父亲、受伤的童年,但亲历汶川大地震让他彻底改变想法。地震之后,麦家决定搬回杭州,方便周末回富阳照顾父母。但父亲那时已经患上老年痴呆症,认不出他的儿子了。
那时也是麦家事业上狂飙期。先是2008年,他接连拿下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和茅盾文学奖。再到2009年《风声》改编成同名电影大火,找上门来邀他写书写剧本的人络绎不绝。
他被裹进时代的节奏,2009年到2011年,连着写了上下卷的《风语》和《刀尖》,一共四本书。最后一次见父亲时,他对父亲说,等我写完稿子再回来看你。让他感到滑稽又悲哀的是,直到父亲葬礼那段日子,他还在赶稿,最后十天,麦家边哭着边把《刀尖》的结尾赶出来。
苏童至今记得,伦敦一个幽暗房间里麦家的背影。那是2012年,他和麦家应邀去伦敦参加活动。他去麦家房间串门,看见麦家坐在没有光线的一侧,一动不动,甚至不刷手机,就那么干坐着。
苏童问他:“你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干什么?不出去走走?”麦家说:“出去干什么?我跟伦敦又不熟。
那正是麦家最消沉的日子,父亲的离世是一个打击,自己的作品质量也不如意。他中断了之前那种有点荒唐的写作生活,形容自己进入了冬眠,什么也不写,每天就看书、健身、侍弄自己的院子。
父亲去世后的几年,麦家对自己的院子进行翻天覆地的改造,每棵树,每块石头都亲自拉进去。麦家有三兄弟,他喜欢把三兄弟喊上一块干活。有次,他哥忍不住对他说,做你手下一棵树太难过了。
“因为我老是把它移来移去,这次把它移到这里,过了一年觉得这棵树在这看得不顺眼,我又把它移到旁边。”
整整过了三年,麦家才重新坐在电脑前,开始写《人生海海》。这一次,他严格调控自己的速度,每天八点半在电脑前坐下来,写到两点,只写一千字,又修改,最后留下来的,也就五百字。
两千字是个红线,一超过,他就要怀疑速度,怀疑自己的感觉。“就像一棵树长得太快,我就觉得它质地比较松。”小说初稿写完是去年8月21日,彻底完稿是今年3月3日。写完以后,麦家又改了七遍。他觉得好作品都是改出来的,写作上最大的才华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