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年轻人拉周汝昌做“课外作业”,编出《红楼梦辞典》(2)
辞典从1980年开始编写,当时以庚辰本为底本的新校本《红楼梦》尚未出版,社会上广泛流行的是以程乙本为底本的旧行本,辞典在这个版本范围内收录词语。1982年,在资料工作已经完成、部分初稿已经编写出来的情况下,新校本开始发行了。
周汝昌说,辞典是要给人用的,必须以新校本作为辞典依据。
于是,辞典收录词语改以新校本为主,两种版本并用,发现两种版本使用词语有不同时,就在注文中做出对比。也正因如此,旧行本与新校本的对比反而成为辞典的特色——原本并没有这个设计。前80回(曹雪芹原著)和后40回(高鹗后续),一些用词的不同十分明显:“才刚”和“刚才”,“越性”和“索性”,“官中”和“公中”……这样一来,辞典的学术价值提高了,当然,工作量也随之成倍增加。
终于,1987年,《红楼梦辞典》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
晁继周拿着周汝昌的稿费去他家,当时无论主编、副主编,还是一般编写人员,稿费都是平分的,即便如此,周汝昌仍坚持不肯收。最后,他收起平日的笑容,说了一句封口的话:“这事没商量!”
吃了闭门羹的晁继周回来,和学生们商量怎么办。他们问了周汝昌的女儿伦玲,伦玲说:“爸爸做学问累了,有个躺椅休息一下挺好。”于是,年轻人们花了不多的钱,给周汝昌买了一把当时流行的沙滩躺椅。这件礼物,周汝昌收下了。这把绿色的椅子,至今还在,伦玲总说,“看到躺椅就会想起当年的情景。”
“此典可以立足于学林,而非一时之时髦物”
《红楼梦》作为四大名著之一,人人都能读,为什么还需要一本辞典?
周汝昌在1986年为《红楼梦辞典》撰写的序言中指出,曹雪芹一生穷愁著书,选取了野史小说作为表现形式,而当时小说的主要读者对象是“市井之人”。这就决定了《红楼梦》的通俗性质,大量口语的运用,超越了以往的同类作品。
然而,《红楼梦》时代的日常用语,随着时代、地区、场合等条件的改变,现代人可能就看不懂了。比如,贾母见了什么东西(如菜肴),说一句“这个倒罢了”,其实是对它很高的评价。
《红楼梦》又被称为“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万象森罗,一些已经消亡和正在消亡的历史事物,也需要辞典的注释。比如,开卷不久就写英莲去看“社火花灯”。社火是什么?其实“火”即“伙”,是民间的舞队、高跷、龙灯、旱船……种种不一,它们的巡回表演,有舞蹈、音乐,也有歌唱。
1995年,《红楼梦辞典》获得首届中国辞书奖语文类的二等奖,当时的一等奖是《古汉语常用字字典》。听说这一消息,周汝昌很开心,特地写信给晁继周:“我原来估量没这样乐观,以为‘知音’未必多有。今竟获二等,可真不简单,故值得高兴也!”不过,高兴的话也就这几句,他随即就谈到了辞典的修订,“甚愿我们此典可以立足于学林,而非一时之时髦物”。
可以说,《红楼梦辞典》一出版,周汝昌就把注意力转移到这部书的修订上——他就没歇过。只是,他没能看到新编本的出版。
周汝昌晚年,视力几乎为零。晁继周和他的交流除了当面请教,就是通过电子邮件,由周汝昌的小女儿伦玲代为收信回复。晁继周回忆:“每个电子邮件,虽是伦玲传给我,但都是先生自己的话。读着这些文字,我能想象得出先生谈论学术的神情”。
晁继周记得很清楚,周汝昌的最后一封电子邮件,是2012年3月30日,回答他所请教的“络子”一词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