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绿洲汉时水——河西走廊漫步(2)

光山新闻网 采集侠 2024-09-07 11:5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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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向着八步沙赶去,这个与腾格里沙漠为伴的地方,原先是一片绿洲,有一个鸡鸣狗吠的村子。生态环境的变化几乎是无声无息的,因为人口增多,垦荒伐木,过度放牧,原先的八步大小的沙丘,成了5.2万亩荒沙地。留给八步沙人的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抛弃家园,要么面对荒沙。在这事关存亡的节点上,11年前,站出来6个农民,用他们卖鸡卖羊的钱,用他们所有的家底,承包治理这一大片5万多亩荒沙地。

到了护林站,我立即去看他们最早的家——一个大约10平方米的地窑,我低下头爬进去,坐在10年前铺地当褥子的稻草上,有无穷遐想:有稻草味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什么?是6个农民的忧心忡忡?是精打细算用几元几毛钱买草种?是还有几只羊、几捆秸秆能换多少钱?是他们的梦,6个农民的梦,那梦会互相碰撞吗?那各色各样的梦,肯定已经飘散,飘出地窑之外,它们会成为象征着沙退人进的、腾格里沙漠的“海市蜃楼”吗?

地窑门口,是一只破损的球鞋,鞋帮上沾着黄泥,风干后,一块块的斑斑驳驳;鞋底是黄泥、黑泥及草叶的交织;侧耳听,敞开的鞋洞似还留着八步沙大风呼号的余音,另一只鞋呢?它还在行走吗?

地窑外边,就是3块石头架锅煮老玉米饭处。

6个农民,还有一条特别友善的黑色狼狗,把我带到了一片花棒地。花棒又称“沙漠姑娘”,是一种奇特而美丽的沙生植物。它所需的水极少,即便在极度干旱的沙漠也能成活,不仅活着,还能为植被阻挡流沙;而且活得美丽潇洒,开的花儿一朵挨着一朵。花有各种颜色,或白或红或紫或蓝。治沙人告诉我,8月或9月初,花儿盛放,有风吹过,花儿像是要飞走。他们在劳动之余,会看看这一片花棒,也会啧啧称赞,如同赞美自己的小闺女一样。他们问了我一个有趣的话题:“我们的夸赞,花棒能听见吗?”我感到震惊,那些朴实得跟黄沙泥土一样的农民治沙人,他们是在用心灵、感情去努力种活、养护草与树。由此生出的情感交流,虽然在方寸之间,却可以容纳天地万物。我大声说:“能听见,你看花棒们在摇晃着表示,它们很开心!”

我是9月中旬来八步沙的,正是花棒开始落花的时刻,它们的花朵是一点点凋零的。残花摇曳,似在等待远方的访客。当所有的花朵凋谢,枝干也枯萎了。八步沙的农人便开始收割,小心翼翼地捆扎,这是宝贝啊,可以做燃料,也可以做建筑材料。八步沙的农人用毛驴车把花棒运到城镇时,心情是愉悦的,这是护林站除了卖几只滩羊之外的唯一收入。一毛钱一毛钱数好,用小布兜包扎好,八步沙人梦想着在明年打一口井。有了自己的井,就不用赶着毛驴车,三天两头到几十里地之外打水,水多了,沙地湿润了,种子新芽鲜活了,“八步沙就变绿了!”当八步沙的农民表达对一口井的期盼后,我极为感动:多少人做着亿万富翁的梦时,他们的梦想却只是一口井、一井清水。梦想有大小,梦想有深浅。孰大孰小?孰深孰浅?他们同时还告诉我,打井的难度越来越大,原先几十米深就有水,现在要打到100多米。

风沙逼近家园。河西的地下水却越躲越远了。

我们坐在炕上聊天,黑狗就在门外趴着。

他们的嘴唇厚实而干裂,脸上的皱纹深刻而枯燥,长年暴晒在太阳下的脸红里带黑。

他们不停地给我倒水,泡的是茉莉花茶:“喝水!喝水!北京人喜欢喝花茶。走了那么多路,多喝水。”

我不忍喝下这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