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骑手中的聋哑人团体:送外卖是最合适最舒心的工作(2)
谁找不到送餐地址了,也会在群里问,回答他的会是一个短视频。一个经常订餐的地址写着“××号楼和饮水机之间的门”,杨凯举着手机环拍了街道、门牌号码和饮水机。镜头前的手指,用力朝着饮水机虚指了几下,随后转向那扇“中间的门”。他把视频发到群里。每当他找到某个不好找的地址,多半会分享给同事。
找不到地址很耽误骑手的时间,对他们来说尤其如此。但总会有一些地方无法在地图导航软件里准确定位,总有新开的店还没来得及更新到地图里。
迫不得已时,他们也会向行人问路。有一次,一位骑手在小区里绕昏了头,找不到要去的那栋楼。他问路遇到了热心人,对方比划了半天也没能解释清楚,着急起来,一把拉住这位骑手的胳膊,把他送到了地方。
杨凯尽可能不去接自己不熟悉地址的单子,还有些订单,收餐地址写着网吧某座位、商场某柜台,需要到达后沟通具体位置,这些单他也不爱接。
听不到提示音,他就一直盯着手机屏幕,不停地刷新,其他无声的骑手也是一样。
要是屏幕上刷出的地址是大学宿舍,杨凯会立刻快速点击抢单按钮。按照学校的规定,宿舍楼通常不让外卖小哥上去。他只需要送到楼下,发个短信说句“到了”,然后等着顾客下来取餐就好。
这是他最爱接的单。
“不是啃老族,自力更生”
打开地图,37岁的杨凯用手指在烟台市中心的芝罘区画了一个圆圈。圆心是火车站,直径3公里左右,是他目前主要的送餐范围。
他在烟台的多个区域都送过外卖,最终停留在这个城市的中心。
2018年9月,杨凯走进了烟台市蜂鸟众包的办公室。
先前他在网上看到招聘,报了名。参加培训的第一天,他默默坐在人群中,一直等到散会,才走上前找到负责人侯学通,解释自己的情况。
“拿不准行不行。”侯学通向记者回忆当时的情形,“之前,烟台这边从来没有过聋哑人做骑手。”
他担心杨凯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也担心顾客无法接受。他把情况汇报给了上级,最终,他们接受了杨凯。那时候,跟杨凯同一批报名的其他骑手都已经上岗了。
起初的几单杨凯是步行去送的,他只能挑距离较近的订单来接,平均一天只有十几单。后来他买了踏板摩托,接单量也开始上升。
杨凯的妻子也是一名无声的骑手,在南京送餐。夫妻俩成婚多年,一直靠家里老人接济。杨凯试着找过一份工作,只做了两个月便辞了职,如今他甚至不愿提起在那里经历过什么,“不想多说了”“心情不好”。
有朋友在网上开店做小生意,但杨凯没有选择这个,他觉得自己“不合适”。
妻子成为骑手后,杨凯问她“在外工作怎么样”,得到的回答是“可以”。妻子告诉他,做骑手时间自由,赚的也不少,忙活一天,多的时候能“有好几百元”。
杨凯就这样动了做骑手的念头,他跟妻子一同去了南京,学着怎样做一个外卖骑手。一整套培训课程,他都跟着上完了,花了将近一个月。
但他还是决定离开南京,这对夫妻有个9岁的儿子,在威海老家上小学。杨凯想离儿子近一点。那时候威海没有“蜂鸟众包”,其他的送餐平台他不熟悉,最终他选择了离威海较近的烟台,只需要坐27分钟高铁,他就能回到老家,看到儿子。
杨凯的妻子留在了南京,在那边的收入比在烟台高一点。闲暇时,夫妻俩用手机视频“聊天”——在屏幕的两端用手语交流。
他与其他同事也慢慢熟悉起来,送餐过程中彼此碰到,就挥手打招呼,点头致意。同事找他问路,他打出字来指路。
“一开始觉得他们挺特别,后来慢慢发现,他们跟其他骑手也没多少不一样,就只是跟顾客沟通麻烦一点。”杨凯的一位同事说。
起初,整个烟台的蜂鸟骑手团队里只有杨凯一个聋人,后来他把自己的工作经历分享到了聋人群体中,其中不少人动了做骑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