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陶斯亮:我是靠社保养老的“草根”(4)
陶斯亮:父母给我的信念,就是现在常说的不忘初心的信念,对社会主义的信仰。别人问我的信仰,我说我信仰社会主义,我的信仰没变,不存在初心忘不忘的问题。这个信仰,就是父母潜移默化给我的。我信仰的社会主义,就是人道的社会主义。我觉得马克思提出这个理论,是因为发现了社会的不公,发现了有剥削有压迫,希望实现一个公平的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社会,他的初衷是非常人道的。
新京报:您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什么时候?
陶斯亮:“文革”开始后,1967年,我被分配到东北白城子工作,走之前,最后一次见我父亲,可是当时并不知道,这会是我和他的诀别。父亲当时已经被软禁。我离开以后,也不能跟父亲有任何联系,只能跟我母亲通信,但是信里也不能提父亲,如果提了,这封信可能就被没收了。因为我所有的信,都要经过审核,我很担心给母亲带来麻烦。母亲在信里也不能提父亲。所以父亲的情况我一无所知。
1969年,我突然接到通知,允许我回京跟母亲见一面,因为母亲也要离开北京了,疏散到粤北地区一个农村,隐姓埋名跟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这是在白城子两年多的时间里,第一次给我放假,之前假都不准。跟母亲见面后,我才知道,父亲得了癌症,并发肺炎,抢救过来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复发,奄奄一息,可是却被疏散到了合肥的305医院。
我送母亲去粤北,到广州的时候,得到父亲在合肥离世的消息。母亲提出来,可不可以到合肥见他最后一面?得到的答复是“不可以”。我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哭,只能跑到厕所里偷偷哭,还不能哭出声音。父亲被以“王河”的化名,火化了。直到9年以后,1978年,我们才找到他的骨灰,一直放在殡仪馆的一个角落里。
所以我跟父亲度过的最后一段时光,就是1967年离开北京、到白城子工作之前。离开北京的那天,天刚亮我就起来了,在父亲的房门前站了很久,但是我还是没有敲门,没有跟父亲告别。我当时就怕自己又要哭得稀里哗啦的,想避开使人心碎的送别场面。当时以为,总有机会再见到父亲,父亲当时年纪也不大,才50多岁。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我后悔终生,不告而别的遗憾留在我内心深处,这个坎一直没有过去。
谈退休
“我现在靠社保养老,是一个‘草根’、‘社会人’”
新京报:您的人生几经重要转型,从一名医生转型成为统战部的副局级干部;之后放弃公务员身份和副局级待遇,“转行”到民间组织市长协会工作;后来又投身慈善公益事业,作出这些选择,有没有受到父辈的影响?
陶斯亮:我一直秉承父母给我的信仰,总觉得人应该有所追求,不能碌碌无为,尽管做的是很平凡的事情,也要做些事情。转行的时候没想太多,现在回头看,我的胆子挺大的。离开自己的专业到统战部那年,我已经46岁了,一般人在这个年纪不会转型,因为在专业领域已经积累了相当的经验了。现在想想,怎么就义无反顾到统战部去了?到了统战部以后,我不是太适应,证明我不适合当官。从统战部出来到市长协会,同时在中国医学基金会兼职,开始接触慈善公益,已经50岁了,这也够惊险的,因为女同志55岁就可以退休了,按理说,50岁跳槽转型,都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事情,可是没有想到我在市长协会一干干了24年,一直到74岁才退。退下来又创办了北京爱尔公益基金会。市长协会本来有三个事业编制,我们三个老同志都拿到了,退休以后可以进老干局,享受跟公务员一样的待遇。可是协会里的年轻人都没有编制,所以我们一个编制都没要,全都参加社保。
新京报:所以您现在领的是北京市城乡居民基本养老金?
陶斯亮:是的,我现在拿的就是社会医保,靠社保养老,是一个“草根”、“社会人”,我觉得也挺好的,因为本来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新京报:对于老一辈革命家的后代,有一个称呼是“红二代”,您认可这种称呼吗?
陶斯亮:我原来不认可,为什么要弄一个标记呢?还有一种称呼“红三代”,我觉得这更没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