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龙学”:《文心雕龙》研究的现代之路(5)

光山新闻网 采集侠 2024-03-16 01:3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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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注意的是,五四运动以后,有不少受现代文学观念影响的新派学者用纯文学的标准去评判《文心雕龙》,认为《文心雕龙》的文学定义太宽泛、文体杂乱。如霍衣仙在谈到《文心雕龙》的“失败处”时说:“文学定义太广泛,则议论必流于肤浅。……其文学定义,与章太炎氏‘凡以文字著于竹帛谓之文,论其法式,谓之文学’之定义相同,故将经史子集、百家九流,冶于一炉而谈之。内容既如此包罗万象,议论之有‘搔不着痒处’,近于肤浅,为必得之咎矣。”(《刘彦和评传》)又如杨鸿烈,一方面,称刘勰是中国“第一个的批评家”,他的文学批评相当于欧洲文学上的“法定的批评”;另一方面,又指出《文心雕龙》全书的“根本缺点”:“在这样文学观念明了确定的时代,偏偏这位不达时务的刘彦和就来打破这样的分别,使文学的观念,又趋于含混!又使文笔不分!”“这样一来,就把一个已经成就了的明白、具体、完全的文笔定义,搅扰得一个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了!”(《〈文心雕龙〉的研究》)

   由此观之,五四运动前后开启的中国学术现代进程,对“龙学”此后的发展壮大起到了巨大的推助作用,但“以西释中”“以西构中”也给“龙学”带来了不小的损伤。今天看来,这种研究倾向最大的不足,就是把《文心雕龙》仅仅当作“文学理论”著作,而忽视其原本是文章学著作的特质。张少康先生认为,20世纪“龙学”的理论研究是“重中之重”,其主要成绩突出表现在“重视了理论体系的研究”(《20世纪中国学术文存·文心雕龙研究》)。单从文学理论的角度来研究《文心雕龙》,忽视了其中涵盖面更广且最具有民族特色的文章学特质。文学理论的研究对象偏向于纯文学作品,而文章学研究的对象则包含各种文章创作,范围要广泛得多。从纯文学文体入手,《文心雕龙》中许多文体就无法进入“龙学”研究的视野。

   以纯文学的观念来看《文心雕龙》,更重视文学的审美功能,而轻视了文章学的实用功能。我们知道,《文心雕龙》是非常重视文章之功用的。刘勰说:“唯文章之用,实经典枝条,五礼资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君臣所以炳焕,军国所以昭明。”(《文心雕龙·序志篇》)“五礼”“六典”“君臣”“军国”,这些是军国大事,在这些领域中,文章要发挥重要作用。此外,《文心雕龙·书记篇》中谈到一些日常生活使用的文体如簿、录、契、券、状等,这些也是文章。刘勰的观点是,大到军国大事,小到百姓的日常生活,文章都能发挥重要作用。而如果从纯文学的视角来看,这些文章都缺乏审美功能,都不属于文学研究的范围。所以,《文心雕龙》中许多文体没有进入现代文学研究的范围,中国文章学久远的实用传统也由此被慢慢疏略了。以《文心雕龙》为代表的中国文章学既有理论,也有实践,是基于文章创作实践的理论,也是指向文章创作实践的理论。丰富性和鲜活性是中国文章学的固有特点。因此我以为,纯文学理论既涵盖不了中国古代文章创作的丰富历史,也指导不了中国当下文章创作的鲜活实践。

   纯文学理论更重视“道”而忽视“术”,以《文心雕龙》为标志的中国文章学既重“道”,也重“术”。《文心雕龙》有《原道篇》又有《总术篇》。文章学落实到文体、字法、句法、篇法的研究上,比各种所谓“理论”的研究更具体丰实。《文心雕龙》讨论各式文体时,都本着“原始以表末,释名以章义,选文以定篇,敷理以举统”(《文心雕龙·序志篇》)的理路来阐释,关注文体的源流、基本内涵、代表作品和体式规范。《文心雕龙》还有《镕裁篇》《声律篇》《章句篇》《事类篇》《练字篇》等,关注文章的剪裁、声律、用事、字法、句法和篇法。这些形式层面的讲究相比抽象的纯文学理论,更具体实在、更有可操作性。这些内容也是历代文话涉及的主要方面,因此,也是中国文章学固有的传统。但如果从纯文学理论的角度审视,这些固有的富有特色的“术”层面的思想往往容易被忽视。